第27章 第 27 章(1 / 2)

江綾雅猛地奪過香茶的鉛筆,眯著眼看了又看。

教室頃刻間安靜下來,那些調皮搗蛋的男娃們見江綾雅突然拔高聲音都不由的變了臉色,然後訕訕地坐在小木墩上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香茶也頓在那,她不明白江老師這麼認真地看她的筆是乾什麼。

不會以為她用了江老師的卷筆刀吧?

不可能!

江老師的卷筆刀放在女知青宿舍鎖著,想要卷筆的學生隻能去女知青宿舍找江老師才行。

她從開學到現在從未去女知青宿舍點找過江老師。

何況她拿金鳳的筆比對過了,她用筆友哥哥卷出來的鉛筆花比江老師的要大,這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卷筆刀。

江綾雅也發現了。

她的卷筆刀很小,卷出來的鉛筆花很淺,而她手中的這隻鉛筆上的鉛筆花很長,一看就是大的卷筆刀…

想了想,江綾雅二話沒說又將鉛筆放了回去。

香茶鬆了口氣,以為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可誰知下午快要散學的時候,金鳳一臉沉重的告訴她。

“香茶,江老師的卷筆刀丟了。”

香茶楞了下,下午上完數學還有一節語文,李老師在她們班上課時,隔壁四年級要上數學,江老師突然喊人將她所在知青點的卷筆刀拿到了教室,結果宿舍沒卷筆刀…

她和金鳳對視了一眼,喃喃低語:“金鳳,你說江老師會不會覺得是我拿了她的東西?”

邊說著,她將小書包裡的卷筆刀攤在手心上。

金鳳知道香茶有卷筆刀,這下子也有些為難:“香茶,我覺得江老師會說是你拿走了她的…”

香茶握緊卷筆刀,深吸一口氣,道:“走,陪我去找李老師。”

她不能被冤枉,更不能被一個老師冤枉,一旦坐實她的偷竊罪名,她的書甭讀了,沒臉接著讀。

金鳳:“對,咱找李老師說去,不能啥事都憑江老師一張嘴胡咧咧。”

兩人未雨綢繆的找上李靜婉。

李靜婉聽說了後,臉色凝重起來。

她和江綾雅一道從四九城過來,路上輾轉過多地,清楚地了解江綾雅的報複心理,但她屬實沒想過江綾雅會如此針對一個才五歲的小孩。

她早就察覺出來了,江綾雅似乎對香茶有一種偏見,這種偏見,是刻進骨子裡洗不掉的,但又很莫名其妙。

在這插隊的知青們都很喜歡香茶,唯獨江綾雅。

“你彆擔心。”

李靜婉摸摸香茶的花苞頭,柔聲道:“這事老師來處理,絕對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受委屈。”

香茶:“謝謝老師。”

-

教室裡,江綾雅滿麵怒火地坐在簡陋的講台邊,底下學生嘰嘰喳喳說個不休。

美玉看到香茶過來了,忽而起身道:“江老師,我要實名舉報一個人。”

這年頭可流行舉報了,夫妻之間舉報,父子之間舉報,紅小將當道的年代,舉報是一種極為提倡和熱衷的行為,些許還能獲得組織上的獎勵。

美玉想要討好江綾雅,江綾雅一高興說不定就把卷筆刀送她了呢?

江綾雅也看到了香茶,嘴角微翹,拿鼓勵的眼神看著趙美玉,示意趙美玉繼續說。

“你想舉報誰?”江綾雅明知故問。

美玉昂著下巴,指著進門的香茶大聲道:“江老師,我要舉報香茶,她是賊,您的卷筆刀就是她偷得。”

江綾雅含著冷笑看著香茶:“香茶同學,交出來吧。”

語氣篤定而又鄙視,連最起碼的審問都沒有,比紅小將的態度還要狂妄。

香茶咬著唇角,哽著脖子道:“我沒偷,拿不出來。”

美玉:“就是你偷的,中午的時候我看到你去了知青點院子,江老師從來沒給你卷過筆,你的筆是誰卷的?快說,你把江老師的卷筆刀藏哪了?”

香茶鬱悶:“我中午去知青院子是放小雞,我就在院子裡站了會,沒進屋。”

說著看向江綾雅:“不信可以搜身。”

江綾雅沒動,直言了斷道:“你自個把書包打開。”

這句話無疑是認為香茶肯定拿了卷筆刀,教室裡學生們的目光一時間全聚焦到香茶身上,有人竊竊私語。

“不會真是她偷得吧?”

“可能是…”

來旺氣得捶桌:“絕對不可能!你們在冤枉香茶!”

一直沒說話的趙葉茂嗤笑一聲,他在學校很少和香茶這個妹妹說話,很多人都以為他和妹妹的關係勢同水火,他也懶得回應這些謠言。

但不代表他能容忍這群人栽贓陷害他妹妹。

“江老師,您確定是我妹妹拿了您的卷筆刀?”

江綾雅看向趙葉茂,一旁存在感很低調的趙枝繁也站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兩兄弟的壓迫感極強,江綾雅怔鬆了下,堅持道:“除了她還能有誰,今天隻有她一個人去了知青院子。”

趙葉茂:“江老師,我要是說不止她一個人中午去了知青院子呢?”

江綾雅眸光一眯:“你什麼意思?”

趙葉茂:“字麵意思,江老師中午有午休的習慣,您自個不就回去了嗎?”

江綾雅心一哽:“你是說我賊喊捉賊冤枉你妹妹?”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江綾雅笑出了聲:“我一個老師…我堂堂一個城裡來的知識青年,我會冤枉她?”

底下的某些學生雖然不認為香茶會盜竊,但也覺得江綾雅不會汙蔑香茶,畢竟人家是老師…

香茶側身看了眼同學們,大家看她的眼神因為江綾雅的話而出現了微妙,她咬了下唇,搭在褲縫兩側的雙手情不自禁握緊。

“我沒偷!”

她大聲為自己辯解:“我沒偷就是沒偷,江老師冤枉我的次數還少嗎?上次在火車站就冤枉我和狗舅舅逃票——”

小女生的聲音尖脆,尤其當香茶氣憤到鉚足了勁頭的時候,那聲音簡直了,比劉奮鬥時常掛在腰間的大喇叭還厲害。

李靜婉過來時,就聽到香茶據理力爭地叫嚷:“你還沒跟我道歉呢,是老師難道就不需要向我道歉嗎?舅舅說你這樣的老師沒有師德,現在還冤枉我,其實是在報私仇,這是不可取的,是不道德的,嗚嗚嗚,課堂上李老師教過我們,人不能這麼自私…”

小姑娘將自己會的學問全用上了,說到最後,委屈的眼淚如夏天的暴雨一般,嘩啦啦的往下掉。

台上的江綾雅著實沒想到香茶反應這麼大,她僵持在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你過來。”

趙葉茂衝傷心落淚的小姑娘招招手,香茶吸吸鼻子站到兩個哥哥身邊,倆兄弟緊了緊香茶的手,趙枝繁敏銳的察覺到妹妹氣到打嗝。

拍了拍妹妹的後背,趙枝繁無聲的向妹妹傳遞安慰。

江綾雅緩了半天才張開嘴:“我沒有師德?好好好!”

江綾雅紅著眼一口氣說了三個好字,怒指著三兄妹:“既然你們覺得我不配為老師,那從今天開始,我的課你們彆來上!”

美玉聽到江綾雅的嗬斥忍不住幸災樂禍地捂嘴笑。

席老師教數學,但最近因為彆的事總是請假,他的課都由江老師代替,不上江老師的課,就相當於沒機會學數學。

他們四年級再過不久要參加公社的選拔,隻有合格的學生才有機會上初中,這時候停課無疑是斷了前途。

美玉嘴角揚上天,她原本隻想讓香茶倒黴,沒想到竟然拉下了枝繁葉茂兩兄弟,沒了這兩人,以後她就是趙家最聰明的娃。

等她考進了初中,看趙家誰還敢不把她這個讀書人放在眼裡。

她將會是趙家最有出息的後代。

江綾雅的話並沒有嚇到兩兄弟,趙枝繁的水平早就超過了當前,至於趙葉茂,有哥哥在,他怕什麼。

香茶卻有點急:“我兩個哥哥交了學費,憑什麼不讓他們上課,江老師,你罰我一個人就行,不可以罰我哥哥。”

望著香茶那張生氣的小臉,江綾雅腦海中驀然出現那人看她的那等鄙夷眼神,恍然間,她有些分不清香茶和那人,一想到自己在那人跟前丟的臉,江綾雅無端生出煩躁。

“我是老師,我說了算,請你們三人出去,現在,立刻,馬上出去!”

香茶倔強地站在那不動,美玉伸手去拉,被趙葉茂猛地推倒。

美玉腳傷沒好,沒站穩摔向門口,身子重重撞開了大門。

門口站著從未沉過臉色的李靜婉。

“你們都回家吧。”李靜婉輕聲對學生們道。

江綾雅不甘心讓香茶就這麼走了。

“我的卷筆刀還沒找到,你先還了再走。”

香茶哼了哼:“我沒拿,我的不能給你。”

“你!”

“夠了!”

李靜婉目光如刺,狠狠紮進江綾雅的心口,她緩緩走過去,然後高抬起手拍向桌麵。

哢嚓一聲響,手拿起來時,桌上赫然躺著一枚小小的卷筆刀,隻不過已經碎成了兩半。

金鳳疾呼:“這是江老師的卷筆刀。”

同學們都伸著脖子看,他們不明白江老師的卷筆刀為什麼會在李靜婉這。

“江老師說東西被香茶偷去了,原來不是呀。”

“我就說香茶沒有偷吧,你們還不信。”

“我沒說香茶,是香茶堂姐帶頭的…”

美玉臉色煞白,抖著嘴唇想說點什麼,李靜婉目光一斜,洞察一切的眼神似乎能將美玉的那點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李靜婉沒有當著眾多學生的麵讓美玉讓不下來台,而是對美玉道:“你回去吧,我待會去你家。”

美玉踉蹌著腳步回家了,瑟縮在屋裡不敢吱聲。

學校這邊,李靜婉讓學生們都回家後才目光沉沉地看向江綾雅。

江綾雅比美玉還慌,但她仍然昂著腦袋不願意低頭。

都是知青,她還能怕了李靜婉不成?

李靜婉平靜地看著江綾雅:“江同誌,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家,這裡是瑤山生產大隊,你知道你針對的趙家是什麼身份嗎?”

江綾雅輕笑:“一個鰥夫帶三孩,能有什麼出息?”

李靜婉眉心蹙著:“趙家今年是公社五好家庭…”

江綾雅不以為意:“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靜婉繼續說:“趙老三大兒子趙枝繁已經被大隊長舉薦到市局擔任市報外聘編輯,如果順利,下一個就能吃上國家的商品糧,月工資二十八塊,我隻問你,你江綾雅拿什麼和這樣的學生比?”

江綾雅怔住。

她一個月的工資才幾塊,還要累死累活的上工掙工分。

趙枝繁才十一歲吧…

李靜婉失望的搖頭:“你還是太天真了,我今個教你一句,得罪誰也不要得罪握著筆杆的讀書人,成天自詡是城裡來的知識分子,我看你遲早有一天會栽在這上頭。”

江綾雅不屑一笑:“你甭在這嚇唬我,我不信趙葉茂一個孩子能把我怎麼滴,李靜婉,我可不是一般的知青,我叔叔他…算了,我跟你費什麼話。”

李靜婉漫不經心地瞥了眼了江綾雅,冷冷道:“今天這事我會如實報給大隊長,既然你有一個厲害叔叔,那就讓你叔叔和大隊長解釋吧。”

江綾雅急了,想攔住李靜婉,可李靜婉走得飛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原地。

-

李靜婉找到劉奮鬥時是在山上,一堆人拿著鐵鏟和鋤頭在那挖溝,香茶也在。

小姑娘一掃之前在學校遇到的不愉快,此刻正興致勃勃的和幾個同齡的孩子在附近撿茶樹菇。

李靜婉一來,站在邊上的劉奮鬥立馬走了過來。

“你來得正好,趙三哥說要個算術好的人做下炸山工程的食堂賬,我愛人娘家有事,來不了,李同誌,要不你來吧,按工分給你。”

李靜婉點頭,這活本該大隊會計乾,輪到她真是幸運。

瞥了眼香茶所在的茶樹位置,李靜婉猶豫了會,終於還是將江綾雅的事說了出來。

劉奮鬥皺著粗眉:“這個江知青…乾活偷懶,嫌臟怕累,又要工分高的活,我說過她好多次了,這時候咋又和小娃娃鬨起了軸?”

“她叔叔…”李靜婉欲言又止。

一提江綾雅的叔叔,劉奮鬥心不在焉地點頭,語氣中卻含著敬重。

“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但不是親叔叔,江知青如果在我這鬨出大事,以她叔叔的秉性,隻會拿木倉壓著她進牢房,絕不對包庇!”

李靜婉驚了下,難怪江綾雅如此囂張,原來家裡竟然有一個軍人叔叔。

不過聽大隊長的意思,江綾雅似乎沒摸清自己叔叔的性情,以為天塌下來都有叔叔替她扛著呢。

春夏之交,山上鬆針林會長有一簇又一簇的蘑菇,香茶隻認識幾種蘑菇,沒有哥哥們帶著她,她不敢進林子亂采。

一來怕摘了毒蘑菇回家,二來是擔心蛇和豺狼。

不過茶樹菇就不一樣了,茶山附近到處都是,有大人在,倒也不擔心被蛇咬。

“李老師,這給你。”香茶撇了頂荷葉包了一大包茶樹菇給李靜婉。

李靜婉笑著接下,摘掉小姑娘頭發上粘著的樹葉,手指觸碰到紅頭繩,上麵的鈴鐺脆響。

她下意識地問:“你舅舅呢?”

話一出口,李靜婉就覺得不妥,可香茶已經在回答了:“他出了趟遠門——”

說話間,山頂處傳來轟鳴的火車聲,香茶興奮地指著那兒:“李老師,我舅舅應該要回來了!”

不少人聽到動靜往這邊看,李靜婉生怕產生誤會,急匆匆地下了山,連香茶給的茶樹菇都忘了拿。

錢火狗下了火車就直奔姐夫家,聽到山上挖渠的吆喝聲,錢火狗拐彎來到山裡。

“舅舅!”香茶撲哧著小短腿跑上前。

舟車勞頓,但一摸腰間鼓囊囊的錢包,錢火狗頓時挺直了肩膀,站在原地伸著手接住跑過來的外甥女。

趙葉茂聞聲也過來了:“掙錢了?”

錢火狗拍了下趙葉茂的腦袋:“噓,回去說。”

三人忙往家趕,鄭桂蘭巴巴地盯著錢火狗的背影看:“割個屁股瘡這麼開心?到底啥情況啊?”

鄭桂蘭想跟在後邊偷聽,被劉奮鬥瞪了回去,不得以,鄭桂蘭隻好熬到下工。

誰料才走到家門口就看到李靜婉等候在那,李靜婉直言不諱,將美玉最近學習下降,以及在學校打扮著花枝招展不認真讀書的事說給鄭桂蘭聽了。

“鄭大嫂,這東西可不便宜,是您給美玉買的嗎?”李靜婉拿出來的是兩個大頭花。

鄭桂蘭啊了聲,眼神閃躲,死活不說是撿來的,倔著脾氣道:“是我買給美玉的!”

李靜婉顛了下頭花,她不太相信,她知道美玉能繼續上學是借了大隊長的錢。

趙家二房哪來的資本買五塊錢一朵的頭發。

宋秦也下工了,和劉奮鬥有說有笑,一抬頭看到頭花,宋秦嘴角抽了抽。

看到頭花,宋秦就會想起他在火車站遭得罪和狼狽的樣子。

劉奮鬥揉揉眼:“這不是小宋同誌買來送婆娘的頭花嗎?咋在你這?”

劉奮鬥問的是鄭桂蘭。

宋秦立馬撇清自個:“我早早就扔在山上了,大隊長你忘了?你拿給我擦嘴,臟的我受不了…”

劉奮鬥咦了聲,他記起來了,上麵沾滿了酸臭的嘔吐物。

鄭桂蘭咋下得去手撿起來,還給美玉戴著…

美玉躲在屋裡留心聽著外邊的動靜,得知她娘給她的頭花是這麼個來曆,美玉哇得一下泛起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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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香茶在夢中委屈極了,哽咽著嗓音和許久年訴說她被江綾雅當眾冤枉的事。

許久年屏氣聽完,見小姑娘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冷著臉遞過袖子。

“擦擦吧,馬上六歲了還哭鼻子。”

香茶嗚嗚啜泣,許久年不太會哄小孩,隻好沉悶著聲音道:“彆哭了,想不想吃生日蛋糕?你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每年最熱的那一天是香茶的生日,可惜再過不久就是錢杏花的忌日,每到六月,趙家三個男人的心情都冰如深譚裡的冷水,香茶的生日自然跟著成了忌諱。

“我不過生日。”香茶抹開淚,總算將委屈都哭了出來。

許久年沒多勸,隻道:“欺負你的那個老師叫什麼?你跟我好好說說,我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他能夢中和趙家相關的事,不過也未必是所有,宋秦就是個例外。

香茶一一說了,頓了下,她補充:“江老師也是四九城的人,有個厲害的不得了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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