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嫣蘭和許久年出去了,錢火狗給趙枝繁掖好被子,交代趙葉茂在旁邊守著後,緊跟著也走了。
錢火狗租筒子樓的時候結識了一位省城的倒爺,得去套套近乎。
留在病房的人不多。
趙葉茂瞅他哥一眼,嘴巴往祝藏光的病床那呶,趙枝繁清瘦的臉上浮起笑,旋即點了下頭。
“得嘞!”趙葉茂端起板凳,“哥,你要有啥不舒服你敲床,我就在對麵,不走遠。”
躺在那的趙枝繁點點頭,等趙葉茂一走,身邊就隻剩石翠菊。
祖孫兩人對視了一眼,石翠菊心咯噔一下,忙揣著手坐到窗戶底下。
石翠菊虎的很,家裡兩個媳婦雖然壓著她喘不過氣來,但真受了委屈,石翠菊還是有招對付兩個媳婦的,但麵對孫子趙枝繁,石翠菊一下沒了折。
家裡男娃不少,就屬這個孫子和老頭子一個秉性,待人冷冰冰的,又不說話,一個眼神能將人冰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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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茶朗朗讀報聲下,兩個病人竟然都睡著了,屋裡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奶——”香茶扯扯在那小雞啄米打瞌睡的石翠菊。
石翠菊一個驚醒,粗糙的手抹開嘴上的口水,砸吧嘴:“咋,咋了?”
“噓噓噓。”香茶小聲道,“咱出去吧。”
兩個病號都神經敏感,稍有一點動靜都會醒過來,何況石翠菊鼾聲如牛。
幾人躡手躡腳地來到走廊。
在外等候的隻有許久年一個人。
“筆友哥哥!”香茶笑著迎上去,熟絡的在許久年身邊坐下。
許久年:“給,還是冰的。”
“謝謝筆友哥哥。”香茶捧著冰汽水小口小口吸著,眼睛笑彎成田間墜著累累稻穀的禾苗。
許久年:“好喝嗎?”
香茶嗯嗯點頭:“好喝。”
三兩口就吸見到了底,香茶臉紅彤彤的,不太好意思。
許久年不忍失笑:“醫院後邊巷子裡有賣糖葫蘆的,待會我帶你去?”
小孩子應該喜歡吃那種酸酸甜甜的零嘴。
香茶饞得舔嘴唇,粉嫩嫩的唇瓣被橙色汽水染了一層薄薄的顏色,宛若塗了口脂。
許久年想到了什麼,從包裡掏了掏,拿出一個精巧的小玩意。
“給。”
許久年將東西打開,笑道:“本來打算這次經過大茶山給你,沒想到咱在這遇上了,就提前送給你吧,小屁孩,生日快樂,又長一歲啦!”
少年的手掌掌紋清晰,指尖很長,托著禮物的手微微往前抬了抬:“拿著啊。”
香茶眼中劃過一道驚喜:“是鏡子哎!”
可光芒很快歸於寂靜,香茶抿了下嘴角,搖搖頭。
“我不能要這個。”
許久年不解:“為什麼?”
這鏡子是他在四九城一個胡同人家淘來的,裡頭的鏡子他換了個芯,他看中的是圓鏡上的刺繡,繡工精致,繡著‘平安如意’四個字,作為小禮物送給香茶再適合不過了。
香茶低著腦袋不說話。
許久年握緊刺繡鏡子:“不喜歡?”
香茶:“喜歡啊。”
許久年將鏡子往香茶手中塞:“喜歡就用,我特意買給你的,四九城像你這樣大的女孩子何止有小鏡子,還有各自的梳妝台呢。”
香茶抬頭:“梳妝台?那是什麼?”
許久年比劃了下:“有小孩子用的,不大,裡頭放著小孩用的各種頭繩,還有梳子,手鏈…”
香茶驚歎:“城裡的小孩真好,我就隻有兩個頭繩…”
許久年笑:“彆著急,她們有的你都會有。”
香茶皺起了眉頭,將手中巴掌大的合蓋刺繡鏡子還給許久年。
“我不能再要筆友哥哥的東西,我爹不讓,太貴了。”
許久年愣了下,指腹在鏡後的刺繡麵上來回摩挲,忽而笑道:“這次你就收下吧,你爹要是問起,你就直說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他要是罵你,你就說等我生日了你送我一個就是了,咱們扯平。”
邊說著,許久年哢嚓一聲打開圓鏡,將清晰無比的鏡麵對著香茶。
鏡子很小,卻將小人兒整張臉都照了進去。
才喝了汽水的嘴唇略顯橙紅色,挺拔的鼻尖上沁著兩顆細細的汗珠,清澈如水的眸子眨呀眨,裡頭的人跟著眨,連她淡眉處的一顆紅痣都映照得清晰。
香茶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浮出喜悅的笑容。
許久年胳膊再次往前伸,輕聲道:“就當欠我一個生日禮物。”
香茶在心裡笑了下,雙手寶貝似的接住鏡子。
“那我…那我就收下啦。”
回頭爹問起來,她就說這是互贈禮物,不算白要筆友哥哥的東西。
問了聲許久年的生辰,香茶牢牢的將日子記在心中,小拇指彎曲:“拉個鉤。”
許久年挑眉,手指纏上小姑娘的小拇指:“拉鉤乾什麼?”
香茶一本正經:“這是許諾,如果我忘了給筆友哥哥準備生辰禮物,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許久年笑開:“什麼代價?”
香茶歪著頭認真想起來:“如果我忘了,就讓這個漂亮的小鏡子碎掉,作為我忘記的懲罰!”
許久年忍俊不禁,看來他送得這個刺繡鏡子十分得小屁孩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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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茂,那人誰呀,我咋沒見過?”石翠菊哈欠都不打了,一雙老眼緊緊盯著許久年看。
嘖嘖嘖,好俊的後生,眉眼生得像天上的仙人一樣,穿著的確良的短袖,軍綠色長褲,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趙葉茂哼了聲:“那是黃大仙。”
石翠菊懵了:“啥?黃大仙?”
趙葉茂瞥了他奶一眼,淡淡道:“對,黃大仙,就奶想得那種黃大仙。”
石翠菊嚇到捂住嘴,黃大仙神通廣**力無邊,咋下凡來這了?還跟香茶聊得火熱?!
不得了,難不成香茶是黃大仙身邊的童子?難怪長那麼好看…
石翠菊琢磨著想求黃大仙幫她卜一卦,問問她家死了多年的老頭子有沒有投胎之類的。
石翠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開口時,阮嫣蘭來了,喊許久年:“進去吧,咱們的祝大首長肯空出三分鐘讓咱采訪。”
說這話時,阮嫣蘭朝香茶招招手。
香茶不明所以,但還是走了過去:“姐姐。”
阮嫣蘭蹲下身,單手捏了捏小姑娘軟滑的臉蛋,笑靨如花:“哎呦香茶真可愛,這回可是托了你的福才辦成事呢,待會采訪結束了,姐姐帶你去飯店吃肉龍菜蟒好不好?”
她得好好感謝這個小姑娘,沒有這個娃,彆說采訪,她早就被祝藏光趕了出去。
香茶有些為難:“不行哎,我待會要和筆友哥哥去吃冰糖葫蘆。”
望著香茶認真拒絕的小模樣,阮嫣蘭撲哧一笑:“沒事,吃了肉龍菜蟒再吃糖葫蘆,不耽誤。”
說著對許久年道:“進去吧。”
許久年拍拍香茶的肩膀:“去椅子上坐著等,我一會就出來。”
香茶點點頭,抱著許久年的背包乖乖做到長椅上。
趙葉茂雖然不怎麼喜歡黃大仙許久年,但對祝藏光這個軍人十分感興趣,舔著臉笑問許久年:“能讓我進去聽聽嗎?”
許久年握緊相機:“可以,待會彆插嘴。”
趙葉茂:“行行行。”
三人再次進到病房,裡頭的祝藏光看到相機,太陽穴突突跳了起來。
“不能拍——”
許久年:“首長放心,不拍您的臉,禦竹小姐交代過,也請您相信我的職業操守。”
絕對不會將軍人的照片泄露出去。
祝藏光哼了哼,本打算胡扯對付過去,可誰知他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後頭伸了進來。
“咳!”
祝藏光正襟危坐起來:“你們問吧,能說的我儘量說,不能說的,你們甭想從我嘴裡撬走半個字,哪怕是禦竹都不行。”
許久年餘光掃到門邊有一道亮光,淺笑了下,對祝藏光道:“我說了,請首長放一百個心,我們有職業操守…”
“放…”
國粹話語陡然拐了個彎:“放心,我當然放心…”
祝藏光抹了把冷汗,眼睛飄向門口,見門輕輕掩上了,祝藏光幽幽地瞪了眼許久年。
這小子,他遲早要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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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三分鐘,愣是被阮嫣蘭拖到三十分鐘,最後祝藏光忍無可忍,低吼得將師徒兩人罵出了病房。
許久年端著相機出來,蹲跪在門口拍了張小姑娘趴在那讀報的照片,哢嚓聲響,香茶看了過去。
又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小孩直愣愣地看著鏡頭。
“走,咱吃肉龍菜蟒去!”
阮嫣蘭牽起香茶,不忘招呼一直想湊上來的石翠菊:“老大娘也去吧,人多熱鬨。”
石翠菊心花怒放:“哎哎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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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待了半個多月,這天,醫生終於批準趙枝繁出院,又開了一堆的藥,叮囑趙枝繁不要強行開口,要保護好嗓子。
一行人開開心心地坐火車往家趕,還沒出大茶山車站,香茶就看到山腰邊站了好些生產隊的人。
鬨哄哄的,好像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