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挖出來的是錢啊!
社員們眼睛瞬間紅了,下一秒蜂擁而上。
許久年眼疾手快的將看到一大堆濕漉漉的錢幣陷入怔楞中的香茶抱到一邊。
錢餘急得大叫:“都彆搶,不許搶!”
然而錢撒得到處都是,不搶是傻子。
香茶心砰砰直跳,摟著許久年的脖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大家像惡獸撕咬鮮肉一樣撲在地上撿錢,這些人太恐怖了,香茶怕怕地抱緊許久年。
許久年眯起眼睨著,輕聲安慰:“彆怕,錢他們搶不走。”
當然搶不走,這些是證據,是指控專家團和趙大虎貪汙挪用公款的證據,誰在這時候摻和一腳,跟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彆?
劉奮鬥很快意識到了這點,一聲歇斯底裡的咆哮驟然嗬斥住了眾人。
“我看誰還往自個兜裡揣錢,我兩隻眼睛都看著呢,誰敢拿公家一分錢,我立馬把他送到公安局關著!”
大夥不敢動了。
錢餘上前一個一個地搜,數了數,確定數量沒錯後,忍不住罵起這幫見錢眼開的社員。
“這錢你們也敢撿?這是工程款!少一分都要坐牢!”
大夥嘶了口冷氣,紛紛抖著自己的口袋讓錢餘看仔細。
“錢大隊長,你看你看,我兜裡一毛都沒…”
“我也是…”
知道這筆錢的來曆後,沒人再敢起壞心思,這段時間大家除了擔心洪澇,還有一件事揪著大夥的心。
那就是周寡婦通過趙大虎介紹和專家團的一些人做勾勾搭搭的事。
周寡婦長得漂亮,又是寡婦,本來就容易遭人非議,這下好了,趙大虎坦白周寡婦和好幾個專家扭扭捏捏,事情傳出去後,他們瑤山生產隊的姑娘以後咋辦?
尤其是漂亮的那一掛,回頭嫁到婆家肯定會被人指指點點。
“看到沒?她娘家那個大隊臟得很,女人都不安分…”
所以大夥其實都不想聽到周寡婦真的和男人有不清不楚的緋聞。
見錢餘將錢歸攏好,有社員小心翼翼地過去打聽。
錢火狗也豎起耳朵聽著,他外甥女是瑤山的,長的跟天仙似的,周寡婦和男人廝混的罪名如果坐實了,些許還真的會影響到他外甥女的出嫁。
“錢大隊長,你跟我們說說唄,素芬她真的那啥了?”
找到工程款的錢餘現在的心情很不錯,便道:“這事她在公安局都認了,是真的。”
社員們隻覺眼前一黑,錢火狗憋著一口氣狠狠錘地:“艸!”
許久年皺眉,對錢火狗道:“雖然說人言可畏,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可能平白無故就給其他女孩子戴莫須有的帽子。”
錢火狗想說你一個城裡人是沒見過鄉下人那些長舌婦的嘴,白的都能說成黑的,何況有周寡婦這個汙點在,抓著這個由頭,還不是隨她們汙蔑香茶這些沒出嫁的女娃子?
香茶腦子裡可沒想這些,她從許久年的懷裡下來,噠噠地跑到錢餘麵前。
“錢伯伯,你還沒看我的口袋呢!”
說著將自己衣服上的兩個口袋底部翻出來讓錢餘看:“喏,我也沒拿一分錢。”
香茶想的很簡單,大夥都讓錢餘檢查了口袋,落了她的不好,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人造謠說她偷了公家的錢?
以前她二伯娘不就冤枉過她爹麼?所以跟錢有關的事還是當麵說清楚最好。
錢餘被香茶認真的小模樣逗得哈哈大笑,當著眾人的麵認真看了香茶的口袋,然後一把抱起香茶,原地轉起圈來。
“香茶口袋裡空空的,真乖!”
今天香茶如果挖到包裹不叫喊,就這麼把錢帶回去了,他還真就發現不了。
也就香茶老實,說起來,是趙老三教得好。
香茶被錢餘轉得腦袋發暈,落地後有些站不穩。
錢餘一心撲在工程款上,沒注意到香茶的不適,還是許久年及時按住香茶的肩膀才避免香茶摔進深溝地軌中。
“你去旁邊坐著。”
許久年將香茶頭頂帶著的雨帽往下壓了壓,道:“待會你就在旁邊數人,誰沒來,誰偷懶磨洋工,你都記下——”
雨又開始下了,豆大的雨珠砸在明黃色的雨衣上發出砰砰響聲。
香茶笑眯著眼,點頭小聲道:“好!”
來時筆友哥哥就和她說了,他們現在做的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這事肯定會轟動上邊的領導,回頭分功的時候當然要把功勞給那些肯乾事的社員。
偷懶開小差的一律拿不到任何好處。
香茶就坐在從前周老頭坐的板凳上,誰家沒來人乾活,誰乾得賣力,誰磨洋工…看得一清二楚。
看來看去,竟然屬趙福子招呼來的那一幫二流子乾得最用心。
香茶悄悄拿出許久年放在她懷裡的相機,相機上蓋著了層塑料薄膜,擋雨用的,香茶小心翼翼地掀開,哢嚓一下拍了一張。
隻拍了一張,她便趕忙將相機蓋好。
這玩意死貴,壞了可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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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火車開過來的最後一個小時,趙老三氣喘籲籲的回來了,劉奮鬥立馬迎上去,焦灼地問:“咋樣?黃站長咋說的?”
趙老三換了口氣才道:“黃站長過了這個月就要退休,人不在火車站辦公室,我找了辦公室裡的新站長,那人不聽我的,還把我轟了出來——”
劉奮鬥聽得心拔涼拔涼的,連傘都不要了,就在雨裡淋著。
“我的親娘,然後嘞?”
趙老三一口氣說完:“我又去找了黃站長,黃站長也不相信我說得,還冤枉我是故意來鬨事,後來我就使了點小心思,我說黃站長啊,你不想好好的退休了麼?你還沒退休呢,如果在你退休的這期間地軌上鬨出了大事故,你擔待的起?”
趙老三這話一出,黃站長動搖了。
趙老三再接再厲,他覺得那個新站長很不是東西,假設,就假設他是故意來鬨事的,但看到他手上的五顆螺絲釘也要上心啊。
身為火車站站長,第一時間應該派人來大茶山站查看地軌情況,而不是捂著他的嘴不讓他說。
於是他就對憂心忡忡的黃站長道:“黃老站長,不是我要挑撥離間,這會子地軌出事,誰擔責?是您呀,新站長被上頭教訓幾句就算了,頂多擔一個新上任不懂管理的責,最後大責還是在您頭上,畢竟你還沒退不是麼?”
黃站長一聽皺眉了:新站長似乎對他這個師父長期不退位讓賢的事有微詞,難不成真讓這人說中了,徒弟不想他安安心心的退休,臨了戳他心口一刀?
想到這,黃站長撿起被他扔出去的螺絲釘,看過後,黃站長心驟然往下沉。
自己年輕的時候在技術崗上磨煉過一段時間,雖說地軌上的螺絲釘更新換代的挺快,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這的確是地軌上的螺絲釘,且還是前幾年的老牌螺絲釘。
難怪暴雨一衝會壞,這種螺絲釘早就不生產不用了。
趙老三對黃站長說的那些挑撥話,其實對了一半,另一半不準確,問題就在螺絲釘上。
新站長即便對師父黃站長有不滿,也不敢拿整車人的性命開玩笑,他真的以為趙老三在胡鬨,因為趙老三拿來的那幾顆螺絲釘太老舊了,在他的認知裡,現在地軌上根本就沒有這個型號。
也就見多識廣的黃站長有印象。
黃站長忙不停蹄地趕到辦公室,第一時間是給即將發車的火車調度中心打電話,那邊立馬停止了發車。
黃站長舒了口氣,一扭頭厲聲數落起新站長的不用心以及讓人將大茶山站負責地軌防護和整修的工人喊來。
得知這些人都是從父輩那接崗入職,連螺絲釘有多少種都分不清後,黃站長險些暈了過去。
“查!給我仔細地查!到底有多少在職工人不懂修地軌的,都給我揪出來!”
……
趙老三將他看到的說給劉奮鬥聽,周圍豎著耳朵的社員們唏噓不已。
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一個月拿二三十塊錢,乾得活比咱不知道輕鬆多少,竟然連咱都不如,我好歹還分得清啥叫扳手,啥叫梅花起子!”
罵到最後話題又回到了趙大虎身上。
趙老三抱著香茶往家走的路上,社員們還在說呢。
“走走走,咱們去公安局看看,今個兒咱們頂著大雨乾這一遭累活不能白乾,咱得要個說法去!”
地軌上的活原本該趙大虎這樣的工人乾!
等社員們都走遠了,許久年才戳了戳趴在趙老三背上打瞌睡的香茶。
香茶一路睡到山腳,察覺到有人戳她的臉,她茫然地睜開眼,一看是許久年,眼睛頓時亮了。
“爹,我要筆友哥哥抱!”
趙老三想教育女兒彆總是粘著許久年,可許久年已經張開了手臂,無奈,趙老三隻好放開人。
“快說快說。”
兩人之間的默契讓香茶覺得許久年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
許久年顛了顛懷中的女孩,笑了下,低聲道:“你去跟你舅舅說,就說讓他這幾天彆下山了。”
香茶對了下手指,為難道:“可現在在下大雨哎,回頭地軌會被暴雨衝下來…”
她擔心舅舅會遇到危險。
許久年:“等的就是地軌被暴雨衝下來的契機。”
察覺到小姑娘的擔憂,許久年寬慰道:“這邊的地軌已經全數被撬開,現在正缺人守著,隻要選得方位合適,不會被地軌砸到。”
香茶:“真的?”
許久年挑眉:“你不信我?”
香茶嘟嘴:“信啊。”
許久年鬆開小姑娘,拍拍她的腦後勺:“那就去跟你舅舅說,這幾天雖然辛苦點,不過很快就有甜頭嘗。”
香茶去了,回來時,錢火狗也過來了,一臉納悶。
可惜無論怎麼追問,許久年都不說為啥要他守地軌,隻簡短交代道:“找幾個靠譜能吃苦的一起收,目的就一個:彆讓地軌衝下來。”
地軌是鐵做的,這些東西拆了能賣不少錢呢,得防著有人膽子大乾蠢事!
許久年有心想勸劉奮鬥讓人將地軌搬到一邊,可瞧著社員們都想去公安局找趙大虎要說法,沒人願意乾這事,思前想後,隻能讓錢火狗乾。
守這個雖然累,但就像他說得,福氣在後頭呢。
錢火狗見問不出所以然,也就不問了,黃大仙總不至於誆他不是麼?
喊上幾個平時要好的弟兄們,帶上乾糧和蓑衣,幾人義無反顧地再次爬到火車站。
接下來幾天的雨比往常還要大,香茶在小樓裡忐忑的不行,時不時朝大茶山火車站方向看。
許久年心裡有一杆秤,他既然敢讓錢火狗帶人去守著,那就說明他能保證錢火狗幾人不會出事。
不過僅僅是沒有生命危險,苦頭肯定是要吃的,光是在淒風慘雨下熬幾個大夜就累的很,何況要時刻盯防著外人來這偷地軌上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