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慢慢地往她這邊靠,香茶心裡咯噔一抽。
回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她大伯娘苗雲霞。
“大伯娘?”香茶一頓鬆懈,閉著眼拍起胸脯,“你剛才嚇死我了…”
苗雲霞抿了下唇,抱緊手中的籠子,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香茶已經拿鑰匙開門,苗雲霞過來問了一句:“你爹還沒回來啊?”
香茶轉動鐵鎖,隨口道:“沒呢,我爹要在那邊談談彩禮的事,還有就是市兔絨廠來了新單子,我爹想爭取一下。”
頓了頓,香茶好奇地回眸:“這事我爹沒和大伯娘說嗎?”
這兩年政策有了很大的變化,雖然投機倒把罪還沒有取消,但上頭對這方麵逐漸放鬆,她爹趁著這股風,決定和市區的兔絨廠合作點生意,賺得雖然沒有當年她舅在黑市上的多,但她覺得她爹的路子才是對的。
兔子繁殖快,為了更好的打點兔籠,她爹找上和家裡關係還不錯的堂哥來旺一起做這筆生意。
兩家的養兔場就圈在趙家小樓後麵的叢林裡,這幾天恰逢趙老三和來旺都有事,喂兔子的活就落到了苗雲霞手上。
香茶瞥了眼她大伯娘,苗雲霞眼神閃爍兩下,笑道:“你爹跟我說了,我這不是忙忘了嘛。”
說著將香茶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笑容一時更為滿意,說話氣息都熱絡起來。
拉著香茶的手:“剛沒嚇壞你吧,嗐,我就是在後頭聽到這邊有動靜,以為你爹回來了呢,沒想到是你。”
香茶有點不適應苗雲霞時不時對她表露出來的熱情。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她總感覺她大伯娘看她的眼神就像女人在看一條珍愛卻又沒錢買的珠寶項鏈。
不能細想,太瘮人了。
抽回手,香茶推著自行車往院子裡走。
正準備上樓,她赫然發現苗雲霞也跟著進來了。
腦袋在院子裡來回看,臉上掛著笑容。
香茶皺眉,站在通往二樓的木階上。
“大伯娘,您還有事嗎?”
苗雲霞很自然的收回羨慕的目光,腳步往香茶那邊走,邊走邊笑道:“今晚你一個人住啊?不去金鳳家嗎?”
“不去。”
香茶脆生生地答,她現在隻想讓苗雲霞趕緊離開她家。
“大伯娘,我要寫作業了,您趕緊下山吧,待會天要黑了。”
苗雲霞卻沒下山的意思,還踏上了木階,距離香茶不到幾步遠。
香茶急速往上跑了幾步,苗雲霞立馬追上,嘴裡叫嚷著:“香茶,你去我家睡唄,大伯娘家的床比金鳳家要軟——”
香茶一口氣爬到三樓,砰得一聲關上三樓走廊邊上的門。
身後苗雲霞慢了一步沒進來,被關在了外邊。
“香茶,你鎖門乾啥?快開門,大伯娘帶你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香茶身子死死抵著木門,喘著粗氣道:“不用了,我在家住就行——”
苗雲霞像著了魔一樣,一個勁地拍門,將木門拍得搖搖欲墜。
“香茶,你開開門……”
香茶擦了把額頭的汗,見走廊上的門被苗雲霞撞出了小口,她心下大駭,立馬往自己的房裡跑。
一進屋,她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放,咬牙將屋裡的櫃子推到門邊抵著。
又不放心的將藏在地縫後的幾袋子粗糧拉了出來,一一堆放到櫃子上。
做完這一切,香茶臉上、身上全是灰,就連嘴裡都沾著灰撲撲的氣味。
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淌,香茶狠狠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外頭的動靜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就連腳步聲都沒有。
不過香茶不敢貿然出去。
她現在也沒力氣將門口的東西挪開,雙臂用力過猛,此刻捏一下都疼得不行。
找來毛巾擦了下汗,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透過隔窗,她發現外邊天已經黑了。
肚子不合時宜的開始咕咕叫。
過去這麼久,她大伯娘應該早就離開了吧?
香茶心裡這麼想著,扭了下手腕,準備去搬壓在櫃子上的米袋。
才搬了一袋,那種令人後背發麻的腳步聲好像一下子被她弄出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香茶腦袋一陣發懵,手中的袋子趕忙扔到櫃子上,整個人因為害怕急速的往後退,後腰撞到床檔上,痛得香茶當即嘶了口冷氣。
不出意外,側腰應該青紫了一大塊。
聽到香茶的抽氣聲,苗雲霞顧不上其他的了,耳朵貼著門,關切道:“香茶,你咋了?是不是磕到腳了,快,快把門打開,讓我看看。”
香茶揉著腰,眉頭皺如山巒。
她大伯娘今天到底怎麼了?!
太嚇人了,就跟八百年沒見過她似的。
當初她去四九城,她外公,她爸等親戚看到她也沒這麼瘋狂……
何況她平時和大伯娘很少打交道,就算在外頭碰上了,也不過是點個頭問個好而已。
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大伯娘今天很不對勁。
熱情過了頭,讓她害怕。
“我不開!”
香茶又累又餓,煩躁道:“你趕緊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苗雲霞沒想到屋裡的小孩這麼快就耐不住性子了,嘴角微勾,隻聽她道:“香茶,你還是乖乖的把門打開吧,天已經黑了,大家都不在山上,你能喊誰?”
已經走到窗戶口的香茶愣住了。
她住得這間房子窗戶背對著山腳,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就算喊人過來,扯破嗓子恐怕都喊不過來。
明天是她堂哥來旺哥結婚的喜慶日子,下午回家的時候她就看到村口搭了迎新人的戲台子。
天一黑,戲台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村裡的人都端著碗拿著小板凳在那看戲,此時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山腰這邊的情況。
香茶感覺她大伯娘是故意在今天來她家堵她,但她想破了腦子也沒想明白她大伯娘乾嗎要這樣做。
苗雲霞就站在香茶的門外,臉貼著門縫,企圖能從門縫裡看到香茶的影子。
“香茶,你聽話啊,你開開門,大伯娘有話跟你說——”
擱在平時,香茶些許會打開門,但今天她大伯娘的舉動太不同尋常。
“我不開!!”
香茶額頭冒汗,見門被錘得砰砰響,她急了,跑到窗戶邊大喊:“你彆敲了,再敲我跳窗了啊!”
三樓挺高的,一旦跳下去隻怕要斷腿。
她不敢跳,但現在隻有這個法子能逼退苗雲霞。
苗雲霞剛才趴在門外說了一大堆話,她算是聽出味來了。
——苗雲霞怕她在屋裡傷害自己。
她覺得苗雲霞對她有一種病態的喜歡。
難怪以前苗雲霞看到她總喜歡笑眯眯地摸摸她胳膊,捏捏她臉,現在一想,真惡心。
其實她跟她爹說過苗雲霞平時對她太好了,她爹說可能是因為苗雲霞太想要個女兒,但又生不出來,所以將愛轉移到她頭上。
如今細想,呸,苗雲霞大抵是魔障了,趁著她爹不在家,想對她做點什麼吧。
苗雲霞膽子太大了,就不怕她回頭跟她爹告狀嗎?
等等——
香茶腦海中猛然劃過一道亮光。
苗雲霞不是鄭桂蘭那種蠢笨女人,她不會這麼魯莽乾事。
所以今天她如果沒有跑快進屋,些許會被苗雲霞無聲無息地拐走。
等她爹回來,絕對想不到她的失蹤和苗雲霞有關。
香茶這麼一想,後背冒出陣陣冷汗。
苗雲霞今天出現在她家附近絕對不是偶遇,是早就有打算!
香茶想通這點後,赫然發現門外的動靜沒了。
她的房門後邊後有個閉塞的小孔,輕輕擰開能看到外邊。
她爬上櫃子,跪趴著將小孔擰開,針眼大的孔一開,她眯起眼對著孔門張望。
“啊…”香茶嚇得尖叫。
她看到了什麼,她看到苗雲霞湊近著臉龐也在看她。
沒坐穩,香茶一個不小心從櫃子上摔了下來,尾脊痛得她齜牙咧嘴。
苗雲霞表現的比香茶還緊張,一個勁地說:“香茶,你咋了?摔哪了?”
緊張程度堪比關禦竹。
香茶咬緊牙關不發聲,揉著傷處慢吞吞地往床上走,她得躺會。
太特麼疼了。
久而沒聽到香茶的回應,苗雲霞好像走了,走廊靜悄悄的,隻聞穿堂風呼呼吹過。
香茶今天太累了,不僅累,還疼,躺在軟和的床上,見苗雲霞走了,她心裡的焦急頓時空了一大半。
沒趟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隻這一睡,香茶竟然在夢中遇見了許久年。
兩人都很驚訝。
他們好久沒有在夢裡會麵了,嘗試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
就在香茶接受這個結果時,沒想到兩人再次相見。
乍然看到許久年,白日受了驚嚇和委屈的香茶沒憋住,抱著許久年就哭了起來。
認識這麼久,許久年從未見過香茶在他麵前這麼放肆地哭。
“怎麼了?”許久年輕拍著香茶的背安慰。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香茶哭得一哽一哽的,將苗雲霞傍晚的奇怪舉動和許久年說了。
又道:“我爹明天回不來,我怕她在我家附近逮我,久年哥,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香茶睡覺之前一直在想這事,她覺得苗雲霞不會善罷甘休的,肯定會在她爹回來之前做一些事。
至於是什麼事,她目前還不清楚。
但肯定對她不利。
聽完香茶委屈的告狀,許久年臉色變得極為的難看。
那年修好火車站地軌後,大茶山站的火車又單獨辟了條路線。
也就是說,不再隻有周六才有來回路線,平時也有。
“你的意思是苗雲霞在火車站有同夥?”香茶吸吸鼻子仰頭。
許久年頷首:“她既然敢對你出手,肯定想好了後果。”
“要做得悄無聲息,就必須趕在你爹前將你拐走,而且必須成功。”
倘若失敗了,苗雲霞在這個村算是沒臉呆了。
香茶急了:“那我該怎麼辦?我爹至少還要在市區呆三天呢,我總不能三天都不出門吧?”
吃飯都成問題。
最主要的是,她擔心苗雲霞帶人闖進來,到時候她要麼跳窗自殺,要麼就隻能任由苗雲霞將她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