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屬於我20(1 / 2)

尤棋拿著一條薄毛毯和一杯溫水, 推開小木門來到後邊的花園裡。

她穿過鵝卵石鋪成的小路, 看到花園中央的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放輕了腳步。

花園後邊全種上了茉莉花, 那是尤許精神還算好的時候種的, 之後她經過三次化療, 頭發已經掉光了,胃被割了三分之一, 基本上吃不了什麼東西了。

在醫生們探討第四次手術方案時,尤許放棄了治療, 回到她們買下的小彆墅。

現在躺在輪椅上的她已經瘦得脫相,搭在扶手上的手腕僅有層薄皮裹住骨頭, 沐浴在陽光下沉睡的麵容,就像她身側的茉莉花苞, 潔白又安靜。

尤棋輕輕歎息,回屋拿個毛毯的功夫, 尤許又睡著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睡, 意識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

春初的午後,溫度還有些低, 尤棋將毛毯蓋在尤許身上, 而後握著輪椅後把手,想將尤許推回屋裡。

動了兩下,尤許醒了, 聲音有些模糊:“寄出去了嗎?”

“寄了,”尤棋說,“每個星期寄一次,我不會忘的。”

頓了頓,她又忍不住說:“一天看那些花乾什麼,下次又在花園裡睡著感冒了怎麼辦?”

尤許笑了笑,沒說什麼,知道表妹是在擔心自己,隻覺得心頭一暖。

“還有,半夜也彆給我偷偷爬起來寫明信片,”尤棋忍不住叨叨她,“你都寫了那麼多了,到底還要寫多少啊,自己是個什麼身體狀況也不顧一下。”

尤許無奈地笑了下:“好,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每次就會說知道,”尤棋抿了抿唇,“喝點溫水。”

尤許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飲,慢慢咽下,喝得有些艱難,尤棋看得眼睛一酸,彆開眼去。

時常的頭痛和腹痛讓尤許不堪折磨,又問係統:“我什麼時候能死啊?”

係統說:“完成斬殺任務你就不用受這苦了,沒完成三個月倒計時一秒都不會少。”

尤許不說話了,生老病死,她還沒體會第二個階段,直接越階到三四階段,也算是把人生過足了。

時間漫長得像火爐上細煮慢燉的粥,煎熬地等待最後煮沸熄火的時刻。

尤許意識不清醒和疼痛的時刻越來越長,到了最後幾天,她吃喝不下,臥倒在床,滿身病氣。

尤棋終於從偷偷擦眼淚到放聲大哭:“表姐......你彆走......”

那天,尤許似乎好了些,能看清眼前人,清晰地聽到說話聲,她氣息虛弱地笑了:“哭成這樣做什麼......我還有口氣在呢。”

尤棋邊擦眼淚邊說:“彆講這麼多話,養好精神。”

“好、好,”尤許慢慢閉上了眼,“夜深了,彆守著了,回去睡吧。”

尤許又說:“今晚風不是很大,把窗戶打開些,我想透透氣。”

她極少提要求,也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尤棋想了下,還是打開了窗,給她加了床被子才離開。

尤許閉著眼,腦海裡全是一個人的模樣。

午後窗戶打開,陽光暖暖照入,段瑉握著她一縷黑發,蜷著身體睡著的模樣。

她隻在牛奶裡加一勺蜂蜜,他抿嘴看著,不太滿意的模樣。

她懶散靠著沙發,念著童話故事,他彎唇傾聽的模樣。

以及他總用那雙澄澈透亮的眼眸,安靜注視她的模樣。

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快到了,原來人走到生命的末端,真的會回首心底重要的人和事。

尤許掙紮著動作,從枕頭下麵拿出明信片和一支鋼筆,她用儘全身力氣握緊筆,一筆一劃地寫下淩亂的字。

筆尖在紙張上劃出沙沙聲,在這安靜的夜裡輕響。

段瑉,我喜——

“啪嗒”鋼筆滾落在地,明信片從床縫間掉下去。

窗戶滲漏進來的斑駁月光,靜悄悄地落在她搭在床沿的那隻手上。

——

尤許回到空白空間時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直愣愣地坐著。

直到係統的聲音響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務,任務評分等級為B級,獎勵3000積分。”

什麼?

她完成任務了?

她什麼時候就完成任務了?

所以說段瑉......死了?!

尤許的腦子亂嗡嗡成一團,不可置信地說:“段瑉死了?不可能!”

係統說:“你可以花100積分看任務回放,進行任務複盤。”

尤許還是不相信:“看任務回放。”

她的麵前迅速展現出一個屏幕,以倍速的方式開始播放。

段瑉一個人在廚房裡做菜,做出來的菜他隻嘗一口,皺了皺眉就倒掉,一直反複做個十幾遍,才滿意。

他盯著滿桌子的菜,走了下神,忽然喃喃道:“你菜譜上的菜我都會做了......”

段瑉很少睡,或者說是不敢睡,特彆是到下午午睡時間,他甚至會坐立不安,去書櫃那裡翻出她講過看過的書,心緒才會稍稍平穩些。

書頁翻動,一張東西掉了出來。

段瑉拿起一看,是一張茉莉花書簽,他眼睫輕顫,把這本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翻出兩張書簽。

接著,他再次走到書櫃那裡,把所有書都翻了一遍,找寶藏似的,每找到一張書簽,就小心翼翼地揣懷中。

因為他們種的茉莉花越來越多,有時尤許會摘一些泡茶,或者做成書簽,隨手夾書裡。

那天晚上,段瑉將書簽放在枕邊,呼吸間縈繞淡淡的茉莉花味,晚風將窗台的淡香帶入整間屋子。

熟悉的味道,就好像她從未離開。

段瑉閉上了眼,又是沒睡著,在腦海裡默默勾勒她的模樣。

後來他將兩處屋子打通,他原本的屋子漆黑一片,尤許曾給他寫的橘黃色便利貼,他在牆上貼出太陽的形狀,是那房子裡唯一的顏色,而她的房間總是米色暖調又敞亮的。

涇渭分明,像是一邊地獄一邊天堂,他大多數時候縮在“地獄”裡。

段瑉每天都會出門,去商場,去超市,去各種人山人海的地方,他吃下大量的藥物強行去適應活人的氣息,回到家裡連夜的發病,獨自忍受著,隻要熬過去,他又會繼續出門。

經過不斷地應激反應,到生理和心理的強行適應,他能去的地方越來越遠,使用的藥物越來越少。

到最後,除了下意識避開迎麵而來的人,他基本上能像正常人一樣出門了。

“尤許,我能像正常人一樣出門了,很快就能陪你走遍全世界。”

“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一個人的生活過於難熬,好像無儘苦海看不到頭,唯獨給他些許慰藉的是尤許寄來的明信片,她每周會寄來一張明信片,上麵有兩三句話。

“段瑉,這邊降溫降得厲害,下了不少冰雹,砸得窗戶脆生生響。”

“段瑉,今天的陽光很好,若明湖的湖水波光粼粼,像上萬顆玻璃球碎了一地。”

“段瑉,我看到未山上的桃花都開了,很漂亮,但沒看到這裡記載的桃花妖,我想可能是人太多,她躲起來了。”

......

每當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拿明信片反複的看,想到她在遠方過得那麼好,想到她在沒有他的地方也會笑得那麼開心,他又有了掙紮著活下去的動力。

一輩子那麼長,總有歸期。

他們還會再相見的。

段瑉給尤許回明信片,但每次他提及的問題和話題,她都沒有回應,明信片的地址總在變,他想她是滿世界的走,可能固定不到一個地方收他的明信片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段瑉將窗台上的茉莉花都摘了下來,做成書簽,拿一部分裝在小玻璃罐裡隨身攜帶。

他買了機票,也出了國。

先到的那處地方早已放陽,已經不下冰雹了。

又過了幾天,段瑉坐在若明湖畔的石椅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眼底黯然,默不作聲地捏緊手中的小玻璃罐。

未山上的桃花謝得晚,依舊半山滿紅,不少人拍照嬉戲,情侶在樹下相擁,所有熱鬨都成了遙遠的背景,他站在山頂上,滿目蕭涼。

他一個人行走在世界各地,看她看過的景色,吃她提過的食物,像在默默修行的苦僧,卻又無怨無悔。

直到有一天,他的手機響了,那一刻他恍如隔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自從尤許出國,她的手機再沒打開過。

她是要回來了?

段瑉不敢耽誤,掏出手機,手抖得手機差點摔落,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了兩口氣,電話接通瞬間,他連呼吸都止住了。

兩邊安靜片刻。

段瑉握著手機的指節用力泛白,小心翼翼地輕喚了聲:“尤許?”

“表姐夫,”尤棋說,“是我。”

段瑉立即問:“她呢?”

尤棋頓了頓說:“我給你地址,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看看。”

“好。”

收到地址的段瑉持續狂喜,恨不得立刻衝過去,但他在經過一扇窗戶,看到自己狼狽不已的樣子生生止步。

他胡子拉碴的,很長時間沒剪的頭發已經到了頸脖處,臉也沒洗乾淨,手上的指甲也沒剪,衣服有多久沒有換過了?

這樣糟糕的他怎麼能去見她。

段瑉立刻買齊洗漱修整的東西,住入一家酒店打理自己,確定收拾乾淨,他連夜坐飛機趕往那座城市。

等找到地方時,已經到了下午,段瑉將門牌號與地址又對了一遍,頭一次緊張得手心冒出了汗。

這裡是歐式裝修的小彆墅,藍頂白牆,兩層樓高,門邊有不少植物,前麵還有半人高的鐵柵欄。

按下門鈴下一刻,段瑉心頭狂跳。

鈴聲悠揚地傳入屋裡,十多秒後響起清晰地轉鎖聲,“哢嚓”一聲,門開了。

尤棋走出來,麵帶疲憊:“表姐夫,你來了。”

段瑉往後望了望:“她呢?”

“她......”尤棋似有些話說不下去,未出口的話藏著情緒,“你先跟我進來吧。”

段瑉壓下湧起的不安,手指蜷緊,沉默地跟她走了進去。

“你先坐,”尤棋給他遞了杯溫水,“我去拿點東西。”

段瑉掃了一眼客廳,依舊是淺米色調,木製家具,碎花布置,大而敞亮的落地窗,她喜歡的風格,可是沒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