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兩年半之後。
眾所周知,a市隻有兩個季節,夏天和冬天。春、秋兩個季節都在時間的罅隙裡被忽略得看不見蹤影……才七月,氣溫就高得離譜。
安予灼同學穿著學校發的短袖文化衫,一條發白的牛仔褲,趿拉著洞洞鞋,頂著不太聽話的呆毛,慢悠悠地往快遞點走。
同伴催他:“走快點啦,灼寶,太陽好大!”
“灼寶”這個名字是大一報道那天,被安謹那廝暴露出來的。
當時他情緒不太穩定,便宜大哥亦步亦趨跟著他,“灼寶”長“灼寶”短地從報道處喊到宿舍樓,導致整個宿舍都知道他的小名,很快就傳便到全班,乃至整個專業。
安予灼那個悔恨。
哪個18歲的大二男生願意被叫小名啊!
“彆叫灼寶了,你們總這麼叫,搞得我像個小孩子。”安予灼抗議。
“你哪是小孩子,你是校草好麼?”同伴是個五大三粗的男生,戴著酒瓶底那麼厚的眼鏡,掰著手指曆數校草舍友的光輝事跡:“剛開學班花就給你帶早餐……”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女生。”
“那行,女生都不算。籃球隊隊長邀請你去看他打籃球你乾嘛不去?”
“我又不是拉拉隊,打籃球有什麼好看的?”
“人家那是在追你啊!”
“追人的方式也太low了,他叫我過去乾嘛,給他送水?給他喝彩?搞清楚,又不是我追他。”
“……那係草學長請你看電影,總有誠意吧,你為什麼也不去?”
“去電影院多沒意思,人那麼多,在宿舍抱著pad躺著看多舒服。”
舍友:“……你真是憑本事單身。”
他痛心疾首:“浪費啊!這張臉你要是不會用,不如讓給我!”
安予灼欲言又止:“……”
他其實很想告訴舍友,自己並不是單身,隻不過男朋友在異地,而且這是個秘密——主要要對安致遠老同誌保密。
畢竟安致遠擁有他五個舍友的聯係方式,三不五時就要聯係一下他們,了解一下小兒子在學校的動向。
一則是大一入學起,安予灼情緒就不太對勁,做父母的實在擔憂,二則是,安致遠還是不能接受他兒子喜歡男生。
他老人家總想多了解灼寶一點,看看他還有沒有跟陸餘聯係,或者跟其他什麼男生來往過密。
安予灼倒不是怕挨罵,主要是上一世安致遠突然離世,給他打擊太大,直到現在他仍舊後怕,很怕又因為自己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惹得老爸再次喝愁酒,再發生什麼意外。
所以,這些年,安予灼和陸餘的戀情便由地上轉為地下,除了他們倆之外,知道內情的也就隻有——
“喂,你家導演來了!”
安予灼眼皮一跳,看到快遞點前的空地上停一輛騷紅色超跑,鐘函穿格紋襯衫,疊搭冰藍短袖,灰色運動短褲,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大框架圓眼鏡。
……越來越像記憶中的成年版煩人精。
看得安予灼腦袋疼。鐘函衝著他齜出一口白牙,以孔雀開屏的姿態:“hello!”
安予灼便趿拉著洞洞鞋,挪到鐘函跟前,嫌棄道:“怎麼跑我學校裡邊了,還開這麼騷氣的車。”
鐘函哼哼:“你懂什麼?這車多帥!從停進來,就好多人圍觀。”
……這輛是他為見灼寶專門挑的。
安予灼敷衍:“好,帥。什麼事?”
鐘函神秘兮兮:“跟我出去,挑個環境好的地方,給你講個八卦。”
安予灼:“……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我還拿快遞呢。”
鐘函:“事關你男朋友——唔!”
鐘函猝不及防被捂住嘴,嗚嗚嗚亂叫,安予灼緊張地看了眼不遠處的舍友,對方已經先一步進快遞點,挑挑揀揀地找快遞了,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安予灼鬆口氣,這才放開鐘函:“小點聲!你要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嗎?”
鐘函被掐得臉紅脖子粗,跟個破風箱似的大喘氣:“……乾嘛那麼小心,等我告訴你這件八卦,你沒準就沒有男朋友了!”
安予灼:“?”
鐘函有點臭屁地理了理自己的襯衫領子:“你分手之後可以考慮考慮我。”
其實鐘函喜歡他這件事,小安總至今還感覺炸裂。要不是郭琳女士說漏了嘴,他根本沒往那方麵想。但這件事說破之後,鐘函竟然順水推舟,直接承認了。
不過這樣一想,上輩子很多想不通的怪事也就迎刃而解:譬如這家夥總是陰魂不散地跟在他身邊,取得什麼成績都要顯擺一下……敢情那不是炫耀,而是孔雀開屏;譬如上輩子他剛掌管公司,改革麵對巨大阻力,恰好挑選的品牌代言人臨時鴿了他,是後來已經成為新銳導演的鐘函跑前跑後,及時找到救急的知名藝人。
——畢竟上一世郭琳早就退圈,已經沒有什麼人脈資源。
安予灼很感動,然後斷然拒絕了他。
彆說他和陸餘好著呢,就算他單身,也絕不可能接受這個卷王!
而如今,聽鐘函一口一個“你男朋友”,安予灼簡直怕了他:“走走走,上車!出去說,你不是老早就要訛我一頓芝士小火鍋嗎?走吧,今天中午請你。”
鐘函喜形於色:“走!”
安予灼跟舍友打過招呼,愜意地靠在副駕駛上,關上窗戶:“說吧,怎麼回事?”
鐘函賣關子:“等到了地方,再慢慢跟你說。”
鐘函:“我還特意噴了古龍水,你聞到了嗎?等你倆分手,我就表白。”
安予灼:“………………”
安予灼靜靜地望著街景,晾了他五分鐘,果然鐘函就憋不住了,告訴他一件大新聞:“你知道嗎?陸餘要訂婚了!”
安予灼:“????”
安予灼:“你在哪聽到的八卦消息,現在自媒體已經這麼猖狂了嗎,連陸氏集團的謠也敢造!”
鐘函:“不是造謠,哎呀,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我把相關鏈接全整理出來了。”
然而,環路堵得水泄不通,再騷氣的跑車,也隻能老老實實順著車流龜速前進,就在鐘函開車的工夫,安予灼同學已經問了當事人。
——聽說你要結婚了?
陸餘秒回:?
安予灼很不地道地直接出賣了鐘函:鐘函說的,還說有八卦媒體報道,一會兒給我看新聞鏈接。
陸餘:
陸餘:刀是給鐘函的。
陸餘:鐘函那小子怎麼還賊心不死,你彆跟他出去。
陸餘:我沒有要結婚!
陸餘:回頭把鐘函發你的鏈接也發我一下,我查一下是怎麼回事。
安予灼:好哦。
陸餘撥來一通語音電話,被安予灼按掉了。
陸餘:?
安予灼啪啪打字:你不要出賣我呀。你知道嗎?我現在的行為,屬於重色輕友,當著朋友的麵把他給賣了,不合江湖規矩。
陸餘:……
安予灼:所以我要請他吃飯,作為補償。
陸餘:那你多吃飯,少說話,和鐘函有什麼可聊的?鐘函那家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鐘函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什麼情況,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罵我?”
安予灼睜著眼睛說瞎話:“怎麼可能?不要那麼迷信。”
.
及至餐廳,鐘函就迫不及待把鏈接都發給安予灼:“你看看,如假包換!這可是陸劍昀陸老爺子親口承認的,還有視頻呢,怎麼會是媒體亂寫?”
先是一條花邊新聞,某位很高調很有名的港城名媛不日將訂婚,訂婚對象是陸氏集團的繼承人。
新聞詳情裡長篇累牘地介紹了陸氏集團如何分分鐘掌握全球經濟命脈,陸氏集團最新的投資方向……
但沒寫繼承人的姓名,隻有一張模糊不清的側影。
照片中的青年挺拔高大,手工定製的西裝剪裁合身,年紀雖輕,卻已然有上位者的氣勢,鏡頭裡其他人都對他畢恭畢敬。
另外還有視頻鏈接,安予灼點開視頻,發現還真是陸老爺子。
不過,老人家隻是說蠻喜歡某位名媛,和彆人開了個玩笑,並沒有媒體寫得那麼誇張。
“哪有訂婚啊?”安予灼說。
鐘函嘖嘖有聲:“你看看網友分析呀!這可是在媒體麵前,陸老爺子那樣身份的人,怎麼可能隨便開玩笑?必定每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要含著層層深意!”
鐘函叭叭叭地進讒言:“所以八.九不離十!陸餘肯定要訂婚了,你想啊,他現在可不是什麼‘我們的同學陸餘’,而是陸氏集團的候選繼承人,現在人人都要叫他一聲陸總!見過花花世界,當然會在金錢權利和愛情之間選擇前者,畢竟有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他肯定是要家族聯姻,然後換取坐穩繼承人的位置,絕對的!”
安予灼:“……………………”
安予灼聽他講得頭頭是道,但並不很相信。
畢竟依著他掌握的情況:上輩子陸餘走得那麼艱難,都沒被安排所謂的家族聯姻,這一世他順風順水,得到了陸老爺子的肯定,沒必要再用聯姻的方式穩固地位。
更何況,他也願意相信陸餘。
當初他看到名單上陸餘的休學備注時,還一度以為自己被分手了,足足難過了兩天,可第三天,一個陌生號碼就開始連番轟炸他,當時安予灼同學正因為失戀而難受,既沒心情看短信,也懶得接騷擾電話。
沒想到那個號碼竟那麼執著!
他準備了一肚子美麗的中國話,準備和那頭的騙子或者房產推銷員一決雌雄,結果劃開屏幕,卻聽到了久違的陸餘的聲音。
“灼寶,是你嗎?”
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安予灼繃緊了小半年的弦,一下子鬆開,但委屈又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