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的親人。
可就這麼一瞬間,他們無聲無息地被埋在這裡。
從此,再也沒有人管他死活,再也沒有人管他天冷是不是需要加衣,再也沒有人惦記他是不是腿疼,也再也沒有人安慰他說“先忍忍,到鎮上就好了”。
再也沒有了。
全都沒了。
他無力掙紮,也無法掙紮,失魂落魄地躺在木桶裡,任由咆哮的洪水推著他漫無目的,沒有方向的漂流。
也許下一個瞬間,他也會被淹死。
不是死在水裡,就是死在土裡。
廖榮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死亡。
哪怕他心中塞滿恐懼,絕望,在這個時候,也隻能聽天由命。
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場洪水裡不知道發生了多少這樣的悲劇,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又有多少人全家覆滅。
青山村的人們隻知道,他們很幸運。
他們跑在了洪水前麵,在千鈞一發之際來到了鎮上,然後便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小鎮邊緣河流一直往上漲,仿佛要把東來鎮變成一座孤島似的。
山民們紛紛對太二和薛青遲等人表示感謝,要不是他們,恐怕直到洪水湧入床底下,他們才會察覺,有多少人能逃出來,完全是個未知數。
也許一個也逃不出來。
逃到鎮上的村民不止青山村,附近許多村落都有人逃了出來,即便是集市最熱鬨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人。
有人為劫後餘生抱頭痛哭,有人為親人驟然離去黯然落淚,有人為尋找鄰村的親朋好友焦慮不已,有人為平安無事歡呼呐喊。
連隔壁燕來鎮都逃過來不少人。
“怎麼你們燕來鎮的都跑到東來鎮了?這可是大半天的路程。”
“彆說了,我們燕來鎮不是挨著通天江嗎?以往總覺得有個港口是好事,如今洪水一來,整個鎮子都給淹沒,才知道靠著江邊也不都是好事。”
“真的假的,整個鎮子都沒了?”
“這有什麼好亂說的,整個燕來鎮連同鎮下麵的幾十條村子,全都沒了。”
“這可真是……”
教旁人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這樣的情形,能逃出來的都不知道積了幾輩子福。
湧到鎮上的人仍然絡繹不絕,有乘著床板過來的,有抱著門板過來的,有坐著大木桶過來的,也有的就扒拉著根木頭過來的。
原本就狹長的東來鎮街道塞得滿滿當當,不少店家都擠滿了人。
連陸元琪所在的東來鎮最大最好的客棧福順酒樓大堂也站滿了人。
幾位公子在樓上瞧著擁擠不堪的東來鎮,鬱悶不已,這次出來真的是沒看黃曆吧,遇上的沒一件好事。
看看,不是深山裡差點被泥潭活埋,就是洪水裡被困在破爛小鎮上,這洪水要是再大點,沒準把這鎮子也給淹了。
都能寫出一大部《大青山曆險記》,或者寫好幾出《奪命大青山》的劇本了。
蓮瓣蘭連片葉子都沒看到,也隻能安慰安慰自己,好歹等老了,對著子子孫孫也有故事可講。
“想當年,你爺爺也是經曆過深山泥潭、山洪暴發、洪水圍鎮而大命不死之人。你們見識過的這點小風小浪算什麼。”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他們仍然感到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暴躁,好想發泄一通。
恰在此時,他們在人群裡看到了太二和薛青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