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把葡萄扔地上還不算，接著抬腳碾了上去，晶瑩剔透的葡萄一顆顆在他鞋底下爆裂，濃鬱的酸味頓時充斥了整間茅草屋。
寧崢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眼睛突然就紅了。
感覺有一團火，在他腦海裡燒了起來。
把他整個腦海都燒得沸騰了。
身上熱得像要炸開來。
這籃子綠翡珠是小不點前兩天提過來拿籃，他說了不喜歡吃，她也沒有提回去，說是“送都送來了，提回去多麻煩，你要是不愛吃，可以送給彆人”。
在他這裡放了兩天，他一顆也沒吃，倒是她過來跟他一塊讀書練字的時候，會放在旁邊給她當零嘴。
如今天氣尚寒，綠翡珠又比較耐放，顏色一點都沒變，估計小不點還能吃上好些天。
她很喜歡這個酸葡萄，彆人吃了皺著一張臉，她卻笑嗬嗬的，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酸。
看著特彆可愛。
然而，如今，它們全都被踩碎了。
那隻腳雖然碾在葡萄上，他卻覺得好像踐踏在他心裡一樣。
來書院這麼久，他沒有一個朋友，彆的仆役和他不是一類人，他們隻要乾完手裡的活，就吃喝玩樂去了，沒有人像他這樣偷偷學習，看到他練字，他們還會嘲笑他。
“像我們這樣的人，就算讀書讀得再聰明又有什麼用，哪怕考了狀元，要是沒有錢打點，在官場裡也會遭人排擠，不是被安排到偏遠的縣城當官，就是給人背黑鍋，運氣不好，還要連累合族人。”
“再說，連給先生的束脩都付不起，課堂都進不去，還能指望考狀元嗎？連秀才都考不上。”
腳下既然是一灘爛泥，那就乾脆放棄努力，自己也爛到泥裡好了，省得拚命掙紮不但沒走出去反而陷得更深。
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學子們瞧不起他，仆役也嘲笑他，他每一天，都是忍著孤獨走過來的，一直這麼活下去，也沒有什麼。
將來能不能有出息，是將來的事，反正現在他不會放棄。
唯一的例外是小不點，她突然冒了出來，又粘了上來，既沒有鄙視他，也沒有憐憫他，而是把他當做同伴一塊學習。
對她而言，這可能隻是一個新鮮遊戲，等她膩了，大概就不會來看他了。
可是對他而言，卻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她給他轉述的那些學問，在他眼裡，都是珍寶，他就像一塊乾涸的田地一樣，哪怕天上降下一點點雨露，也是極大的滋潤。
不過，比起知識，她還給了他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友誼。
雖然他們年齡相差好幾歲，一開始他也把她看做一個被寵壞了的、衝動行事不顧後果的孩子，但是她後來的做法卻讓他意識到，她並不是看不到他的困境，不是不知道他的貧寒，可是她並沒有因此遠離，反而用他更能接受的方式幫助他。
與其說他在意那一籃葡萄，不若說他在意的是她純粹的心意，他不能容忍她的一片好心被他們嘲諷，誣蔑，碾壓。
在這一刻，感性壓倒了理性。
他知道自己動手一點幫助都沒有，還很可能會導致更糟糕的後果，可是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在對方哈哈大笑的時候，一頭衝上前去，狠狠推開了踩葡萄的少年。
對方許是從未想過他會還手，一點防備都沒有，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擦傷了手臂。
感受到身上傳來的疼痛，那人一下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