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寄居的表公子,顧明恪。...)(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6327 字 3個月前

洛陽,夜深人靜,冷月如霜。修文坊裴府內靜悄悄的,回廊上掛著紅色燈籠,在風中嗶剝作響。偶有侍女走過也輕手輕腳,偌大的宅院裡,隻能聽到風聲。

今日正月初七,本是熱熱鬨鬨的新年,卻因為大郎君裴紀安生病而染上陰霾。如今誰也不敢在府裡喧嘩,生怕打擾了大郎君養病,被主母發賣出去。

裴府裡的家生子都如此,在西園伺候的下人就越發小心了。小書童坐在門口,不住打嗬欠,強忍著困意守夜。一個穿著綠色半臂的女子走過來,看見小書童,叫了一聲,問:“郎君還沒醒?”

小書童焦尾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說:“是。郎君從初一病倒後,就一直沒見好。這幾天乾什麼都懨懨的,連我和他說話,都沒什麼反應。”

穿著綠色半臂的女子名綠綺,原本是顧家的奴婢,後來夫人顧裴氏孀居,攜兒子回娘家居住,綠綺也跟著來到了裴府。

按理綠綺不該對裴家有所不滿。顧家就算祖上名聲再清貴,也架不住顧家人丁凋零,家道中落。老太爺顧尚、郎君顧沅接連亡故,至如今,全族隻剩下顧明恪一個男丁。

老太爺顧尚著過許多書,家資卻不豐,到了顧明恪這一代,更是僅剩寒宅一座,薄田幾許。相反,老太爺的兒媳,少夫人顧裴氏的娘家卻蒸蒸日上,到了高帝這一朝,更是滿床芴板,子侄甥婿皆為高官。顧沅病故後,顧裴氏扔下顧家祖宅,帶著郎君顧明恪進京,回娘家定居。

裴家無償收留他們,供顧明恪抓藥治病,讀書習字,平時裴家郎君有什麼,表郎君就有什麼。這樣好的待遇,綠綺實在不該抱怨了。可是,寄人籬下的滋味誰住誰知道,平時看不出來,如今裴大郎君一生病,就全暴露了。

綠綺看著無人問津的西院,幾次深呼吸,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裴紀安生病不假,他們郎君就沒有生病嗎?裴府的下人全顧著裴紀安就不說了,連夫人也去那邊看著,全然不管病了五六天的顧明恪。明明,郎君才是夫人的親生兒子。

綠綺越想越氣,她陰著臉,怒道:“他們不上心,你對郎君也不上心嗎?郎君這幾天連飯都沒怎麼吃,你還有心思在外麵睡覺?”

焦尾年紀還小,被綠綺罵了一通後,又害怕又委屈:“可是,裴大夫人說了郎君正在生病,要靜養……”

綠綺氣得啐了焦尾一口,上前擰焦尾的耳朵:“彆人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到底姓顧還是姓裴?還不快進去守著郎君!顧家三代單傳,到郎君這裡就是唯一的香火了,我們便是冒犯宵禁請郎中,也絕不能讓郎君有任何閃失。”

焦尾支棱起耳朵,嗷嗷叫疼。他們這裡正鬨騰著,屋門忽然吱呀一聲,從裡麵拉開。焦尾和綠綺聽到動靜,一起回頭,看到門口那道人影時,兩人瞬間失聲,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敢了。

秦恪換上了顧明恪的衣服,靜靜瞥了外麵兩人一眼:“我身體好多了,已無大礙,不必驚動旁人。”

焦尾和綠綺愣愣地看著自家郎君,綠綺滿臉驚愕,焦尾瞪大眼睛,都忘了自己耳朵還被綠綺揪著。明明隻是幾天沒見,為什麼他們覺得,郎君仿佛變了許多?

何止是變,簡直是換了一個人。郎君從小體弱多病,說話總是輕聲細氣,根本不會有這樣冰冷攝人的氣勢。而且郎君的相貌清俊不假,卻絕沒有這般驚心動魄。

以前……這時候焦尾和綠綺再回想,突然發現竟想不起以前的郎君是什麼樣子了。他們慢慢陷入遲疑,好像,郎君一直就是這個模樣,這副嗓音,這般氣質。

秦恪剛剛從黑森林回來,他拿到了混元仙丹,不必再壓著速度,頃刻間就到達東都。秦恪好不容易甩掉了李朝歌,正打算清淨一會,卻被外麵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不得安寧。他忍無可忍,隻能出麵,阻止這兩個小侍從吵鬨。

他說完後,見這兩人呆愣地看著他,絲毫沒有認錯的自覺。秦恪隻能說得再明白一些:“我要休息了,你們退下吧。”

綠綺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可是,郎君你還在生病……”

秦恪斂起衣袖,淡淡瞥了綠綺一眼。明明他沒露出任何凶惡的表情,可是綠綺瞬間被嚇得冷汗涔涔,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綠綺和焦尾不約而同低頭,靜悄悄退後。秦恪關上門,終於能享受片刻清淨。

屋中無光,可是一切擺設在秦恪眼中無所遁形。他靜靜掃過屬於顧明恪的痕跡,回想起離開天界時,蕭陵給他的那份資料。

顧明恪,裴紀安的表兄,父親顧沅,祖父顧尚,俱是博聞強識、才學淵博的文學家兼史學家,母親顧裴氏是裴家的長女,也是裴紀安的大姑姑。顧明恪的家庭可以說詩書傳家,清貴至極,祖父顧尚主持編撰了南北六個朝代的正史,是不世的史學大家,父親顧沅亦是和其父顧尚齊名的才子,在顧尚死後,繼續編撰隋史。隻可惜顧家人祖傳體弱,顧尚、顧沅都英年早逝,顧明恪更好,才十幾歲出頭就咳嗽不斷,終年離不了藥。

編撰史書是一項漫長且清苦的工程,到了顧明恪這一輩時,顧家已經敗落的差不多了。等父親顧沅死後,母親顧裴氏一來不想守著老宅過苦日子,二來得給顧明恪看病,便帶著他回了娘家——東都中書令裴府。

顧明恪和裴紀安是表兄弟,兩人隻相差一歲,然而命運卻截然不同。前世,顧明恪修完隋史的尾巴,完成父親及祖父的遺誌後,就撒手人寰,死時不過二十歲。那一年裴府還沒有卷入朝廷鬥爭,裴紀安意氣風發,是譽滿京城的裴家玉郎,而李朝歌,甚至還沒有回到洛陽。

死在大廈將傾前,某種意義上,也算幸運。

不過現在,站在裴府西院,決定顧明恪未來命運發展的人,變成了秦恪。

秦恪和蕭陵達成協議後,秦恪離開三清宮,趕往人間,同時,蕭陵扭動輪回盤,回溯時間,順便清空了這一世凡人的記憶。對於世上其他人來說,他們的時間已經從元嘉元年倒流到永徽二十二年,而他們自己卻渾然未覺,隻以為自己睡了一覺。唯有裴紀安和李朝歌這對冤家,保留了前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