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改朝(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1083 字 3個月前

春深景明,朱門錦繡。回廊蜿蜒相連,侍女們穿著襦裙半臂,叉著手快步行走在庭院中。清風吹過,窗戶上的竹簾輕輕晃動,幾片紅色花瓣落入窗宇,有瓣正巧掉在胭脂上。

隻纖細的手用筆沾了胭脂,細細在眉心描繪。李朝歌邊畫花鈿,邊和顧明恪約法三章:“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未和離前你要扮演我的駙馬,在外不得拈花惹草,損害我的名聲;在內要交好皇族公卿,營造盛元公主府的友好形象。在皇宮設宴時,你還要以駙馬身份隨我赴宴,不得苦大仇深,不得陰陽怪氣,必要時進行定的身體接觸,務必在女皇和親戚麵前塑造我們夫妻感情良好的假象。作為報答,等和離後,我會給你豐厚補償,金銀財寶、高官厚祿、美酒佳人,任你挑選。你還有異議嗎?”

“沒有。”

筆尖上的顏色沒了,李朝歌邊說話,邊去胭脂盒中潤色:“好。今日女皇在明堂設宴,文武百官、內外命婦都會到場。這是女皇登基後第次盛宴,意義非凡,不容有失。我作為擁立女皇的公主,今日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盯著,所以,等出去後你要好生扮演駙馬,審視奪度,隨叫隨到,特定場合下無條件配合我。”

這回後麵許久都沒有應聲。李朝歌調胭脂時,外麵一陣花雨落下,正巧有瓣落到李朝歌眉心,沾到了未乾的胭脂上。李朝歌皺眉,換了根細筆,想要將眉心上的花瓣拂下去。

她好容易畫好了妝容,萬額紅暈染開,臉上的妝就得重畫。宴會時間快要到了,再化妝恐怕來不及。

李朝歌正小心翼翼撥動花瓣,鏡子中走來另一個人。顧明恪停在她身後,拿起剛才那支筆,在胭脂上暈了暈,說:“彆動了,會該弄花了。”

顧明恪說完,俯身,抬筆撫上她眉心。李朝歌眉尖挑,下意識要後退,被顧明恪按住肩膀。

“彆動。”

李朝歌僵硬地頓住,她坐在圓凳上,後背微微後仰。這個姿勢極其考驗腰力,李朝歌堅持了會,覺得有些酸。但是顧明恪現在彎著腰,正停在她身前。她朝前也不是靠後也不是,李朝歌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顧明恪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抬起,輕輕扶在她腰後。

春日衣衫輕薄,隔著薄薄的細紗,李朝歌能感覺到顧明恪微涼的手掌,修長的手指。他手指看著纖細,但頎長有力,放在她腰後,幾乎把她整個腰肢都攏住。

顧明恪的手掌極大地分擔了李朝歌腰上的壓力,但李朝歌反而更僵硬了。她本能要掙紮,顧明恪清清淺淺道:“安靜。再動畫歪了,赴宴就要遲了。今日是女皇第一次設宴,你這個嫡長公主若是遲到,恐怕說不過去。”

李朝歌被迫僵住。她抿著唇,抬眼就能看到顧明恪英挺的眉,清冷的眼。他眼睫毛微微下斂,正認真地看著她,李朝歌對這樣的距離感覺尷尬,她移開目光,落在顧明恪形狀優美、色澤薄涼的唇上。

她先前覺得盯著他的眼睛看很像圖謀不軌,現在盯著他的唇,似乎更可疑了。李朝歌都能感覺到顧明恪的呼吸,她眼睛實在不知道放在哪裡,亂瞟了會,試圖找回主導權:“你在乾什麼?”

“幫公主畫花鈿。”

“我知道。”李朝歌聲音剛剛放大,呼吸就全打在顧明恪脖頸上,李朝歌不由轉小,壓著嗓音質問,“我自己會畫。你為什麼突然過來?”

那張薄唇微微動了,聲音清冷悅耳,和他的人一樣有辨識度:“既然要做戲,那就認真些。女皇和眾人又不是瞎子,出去了才裝恩愛,他們怎麼會看不出來?外麵還有侍女呢,你入戲些。”

李朝歌反而成了被教訓的那個。李朝歌抿著唇,十分憋悶。顧明恪又換筆,沿著花鈿外沿描邊。他的手極穩,那麼細的筆尖,他的手腕還懸空著,竟然從頭到尾筆勾完,沒有絲毫卡頓顫抖。

顧明恪滿意地放下筆,說:“好了。時間不早了,走吧。”

顧明恪畫眉後,就收回手,退後一步走出殿外。李朝歌扶著梳妝台慢慢坐好,她回頭,看著鏡中明豔嫵媚、栩栩如生的梅花妝,幾乎以為剛才是自己錯覺。

他在乾什麼,她又在乾什麼?

今日女皇設宴,皇城前車馬塞道,水泄不通。各家奴仆堵在一起,彼此呼喊著讓路。這時候隊儀仗從後駛來,不偏不倚走在路中,頗為橫衝直撞,奴仆們正要罵誰家的馬車不看路,回頭看到車上的標誌,全部噤了聲,乖乖讓路到兩邊。

李朝歌和顧明恪的馬車就這樣一路通行駛到明堂外。李朝歌下車,宮門內侍看到,慌忙跑過來:“奴參見盛元鎮國公主,參見駙馬。兩位隨奴婢來。”

李朝歌和顧明恪對太監頷首,相攜走入宮中。明堂是女皇新修的建築,高百米,共三層,底層四方,象征四季,中層十二邊形,象征十二時辰,上層二十四邊形,象征二十四節氣。中層是圓蓋,上築九條金龍,上層頂端矗立著隻鳳凰。鳳凰通體黃金,振翅欲飛,引吭高歌,遠遠看著如同神跡。

鳳凰立於龍上,很符合現在女皇當政的氣象。

天子坐明堂,女皇為了這個象征天子德行、卻無人知道具體模樣的明堂耗資巨靡。女皇從她還在當皇後的時候就讓人修建,耗時近兩年,今年終於竣工。洛陽號稱萬佛之都,遠在城外就能看到城中佛塔林立,高雅聖潔,但是現在,天後修建了明堂,比佛塔還要高大顯眼。如今洛陽百姓抬頭,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明堂。

女皇對她的傑作非常滿意,又稱之為萬象神宮。

今日是明堂第一次公開亮相,女皇十分高興,下令京城公卿駙馬、王侯將相及五品以上官員,全部攜家眷到場慶賀。

萬象神宮天威煌煌,宮人疾步在交錯的走廊上,在明堂的映襯下渺小如螻蟻。明堂外,春風四月,草長鶯飛,清風拂過柳稍,湧起一片綠意。

風翻碧浪,李朝歌和顧明恪兩人聯袂而來。李朝歌穿著淺綠下裙,淡紅色上襦,胸係紫色絲絛,臂間挽著同色披帛。顧明恪穿著青色長袍,外麵罩著白色外衣,遠遠看去,宛如把春天穿在了身上。

李朝歌為了這身衣服頗費了心思。她身上父孝未過,不能穿鮮亮的顏色,但如果穿著身白來參加女皇的宴會,女皇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會不高興。朝天子朝臣,如今皇帝已經是女皇,李朝歌給前麵的皇帝戴孝,就算那個人是她的父親,女皇也會礙眼。

李朝歌選了又選,最後挑了身淺淡但又不失禮的衣服,如果彆人問起,她就說為了素雅。顧明恪就好多了,他本來就顏色冷,穿著淡色出門,根本沒人懷疑。

李朝歌和顧明恪走在去見女皇的路上,途中李朝歌再次和顧明恪申明:“注意行為,謹言慎行,必要時……”

“和你做出恩愛姿態。”顧明恪淡淡接上李朝歌的話,“你這路上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我知道。”

李朝歌聽後並不覺得放心,現在的顧明恪總讓李朝歌覺得難以捉摸,李朝歌特彆怕他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

李朝歌壓低聲音,正要提醒他不許做多餘的事,突然身側的袖子被握住。李朝歌眉毛抽了抽,沒錯,就是這種多餘的事。

李朝歌還沒說什麼,顧明恪就低頭,拂去她發髻邊的枚碎花:“看路,前麵有人來了。”

李朝歌抬頭,果然看到前方迎麵走來一群人。李朝歌收斂起神色,冷淡看著他們。

來人絲毫不被李朝歌的冷漠影響,依然笑著迎上來,熱絡道:“朝歌,駙馬,你們終於來了。兩位可真是大忙人,我們等了許久,可算把你們兩個等到了。”

李朝歌聲音平靜,不遠不近地給這幾人問好:“獻王妃,魏王。”

來人正是女皇的長嫂獻王妃武孟氏,和武孟氏的二兒子武元慶。女皇同胞姐妹三人,唯有個同父異母的兄長武宏,已於去年去世。人死後,做過的壞事似乎就變淡了,被人記住的更多的是好處。天後稱帝後,大肆分封武家眾人,連有宿怨的兄長也並封王。

女皇封武宏為獻王,兩個侄子個封梁王,個封魏王。武孟氏作為武宏的遺孀,享受獻王妃的尊榮。現在,和武孟氏一起過來的,就是魏王武元慶。

武孟氏看著麵前光芒璀璨的女子,心裡多少有些可惜。她笑道:“朝歌,你太客氣了,我們一家人,還這麼見外做什麼?你叫我舅母就好了。”

李朝歌對此隻是疏離地笑笑:“獻王妃說笑了,禮不可廢。”

武孟氏難掩失望,她拉武元慶過來,說:“我遠遠就看到你們了,你們表兄妹年紀相仿,正應該多親近親近。元慶,來見過表妹。”

武元慶被武孟氏拉到前麵,他眼睛滴溜溜轉,卻有種油頭粉麵之感。武元慶給李朝歌執禮:“朝歌表妹。”

李朝歌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魏王,我的封號乃是女皇賜名,高宗加封,遑論我還有官職在身。公開場合時,請稱呼我封號。”

武元慶尷尬,僵笑著道:“盛元表妹,我們表兄妹之間,哪用講究這些虛禮……”

陣風從後麵拂過,李朝歌的衣帶輕輕飄起。顧明恪側過臉,手指拈住一枚花瓣,從她鬢邊摘落,他袖子寬大,拿花瓣時不慎勾動了發簪。

李朝歌不由皺眉,抬手撫向簪子。顧明恪握住她的手,輕輕將簪子插回原位,說:“是我的錯,沒留意你的頭發。沒扯痛吧?”

當著外人的麵,李朝歌隻能搖頭:“沒事。”

“那就好。”顧明恪將簪子整理好,他先前為了阻止李朝歌抓頭發,握住了李朝歌的手腕,此刻花瓣拿下去了,他自然而然地握著李朝歌的手,回頭對武元慶頷首微笑,“魏王,我們昨天有些事,今日出門晚了,再不去給女皇請安就該遲到了。失陪。”

武孟氏、武元慶拉著李朝歌說話,沒料到顧明恪會突然出聲。武元慶本來想和李朝歌套近乎,但如今李朝歌正牌駙馬副我們要去請安的架勢,武元慶又不能攔著他們給女皇請安,隻能讓路:“是本王疏忽了,表妹和駙馬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