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重明(2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0377 字 6個月前

女皇身邊的侍臣應諾,垂著手下去傳話。大殿中再度恢複歌舞升平,但是此刻,誰都沒有心情談笑了。

明堂宴會終於結束了。李朝歌乘車回府,明明隻出去了半天,卻比她在鎮妖司上衙一整天都累。

李朝歌坐在正殿裡卸妝,她拆卸釵環的功夫,問話的侍女也回來了。

“公主,查出來了,是後門掃地的婆娘。她和人閒聊時,遇到其他府的下人,多說了幾句。”

李朝歌將玉簪放在桌子上,輕輕道:“把他們全家發賣出去,嚴格排查下人,若還有人在外麵說過公主府的事,一律打發走。”

“是。”

侍女將首飾放好,她見李朝歌臉色不善的樣子,不敢多待,行禮後就悄悄退出。侍奉的人都走了,李朝歌走到外殿,一抬眸就看到隔扇後那個看書的側影。

他坐在榻上輕輕翻書,青色的衣擺堆積在坐墊上,如山青月色,不落塵埃。外麵滿園春景,仿佛都比不過他這一截衣擺。

李朝歌有些尷尬,她拿出鎮定的樣子,坐到顧明恪對麵,開口道:“向韓國夫人泄露消息的人找到了,他們已經被打發出去,之後我會敲打其他人,再不會發生今日情況。”

顧明恪淡淡應了一聲。其實李朝歌和顧明恪分房睡的事被韓國夫人知道,並不是因為李朝歌身邊的人不牢靠,而是因為實在太明顯了。李朝歌和顧明恪住兩個院子根本不是機密,但凡在公主府侍奉就瞞不過。外門那個掃地的粗使婆子聽到內院丫頭提及,她自己又嘴碎,和人閒聊時沒幾句話就被人套出來了。

公主和駙馬分房睡,可不是那些長舌婦最喜歡嚼的話題。八卦完了,免不了還要安一些無聊至極的猜測。

打發一個碎嘴婆子並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杜絕。李朝歌抿著唇,良久無言,顧明恪合上書,以一種十分平靜的語氣說:“住兩個院子太過明顯,外麵人稍微探聽就能得知。打發人治標不治本,我們不妨暫時搬到同一個院子,內院都是你的人手,就不怕泄露痕跡了。”

李朝歌鬆口氣,她也這樣想,但她不好意思說,沒想到顧明恪率先提了出來。李朝歌有些遲疑:“可是成婚前我們明明說好了,互不乾涉,現在又讓你搬家,你不會介意嗎?”

“不會。”顧明恪姿態十分從容,窗外的綠影映照在他臉上,越發顯得他白皙如玉,清冷如仙,“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麼。”

顧明恪這樣說,李朝歌徹底打消顧忌,讓下人將顧明恪的用具搬到公主府主院。主院一應擺設都是齊全的,隻需要把顧明恪隨身用的東西搬過來就好。他東西少,大部分都是書,沒一會搬家就完成了。

進了主院,外麵的手就伸不進來了,就算李朝歌和顧明恪依然分房睡,外麵人也不得而知。反正正殿極大,李朝歌和顧明恪各占一邊,互不乾擾。

天黑後,李朝歌沐浴,換了衣服,出來時渾身彆扭。公主府地方大,正殿有兩個浴室,倒不必擔心兩人撞上。但李朝歌一想到不遠處有另一個人,今夜及日後許許多多個長夜都要和她共度,就覺得全身不對勁。

侍女放好床帳,魚貫退下,殿中很快隻剩他們兩人。李朝歌靜坐了一會,覺得實在太尷尬,便說:“夜深了,明日鎮妖司還有事,我先去睡了。”

隔著兩重屋宇,一道聲音清淺傳來:“好。明日見。”

“明日見。”李朝歌說完,合上殿門,拉開屏風,把床帳關的嚴嚴實實,才上床睡覺。周圍被遮的密不透風,李朝歌看著密閉的床帳,心想顧明恪又不是凡人,看東西未必依靠眼睛。關了門對他有用嗎?

李朝歌胡思亂想了好一會,最後她哂然一笑。顧明恪又不在意外相,就算是開著門,恐怕他也不會往裡看一眼。李朝歌懷著對顧明恪的信任,安然入睡。

裡麵呼吸逐漸均勻,顧明恪無聲地鬆了口氣。這時候他倒寧願自己五感沒那麼敏銳,李朝歌的呼吸聲、衣料摩擦聲,全都如在耳邊。顧明恪光聽著就能想象到她躺在瓷枕上,麵容沉靜,長發散落,手腕微微搭在床沿,夜風吹動床帳,在她的指尖輕輕摩挲。

顧明恪用力按住眉心,暗道失禮,走到窗戶邊吹風。外麵夜風蕭蕭,風翻過樹葉,傳來嘩啦啦的浪潮聲,有這些聲音掩蓋,裡麵的動靜終於沒那麼明顯了。

周劭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忍不住關注她,對她好,想和她結為夫妻。顧明恪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閒事”,他到底怎麼了?

顧明恪良久注視著天上的月,再一次想起那件他懷疑了很久的事。天庭有那麼多人,他雖然武力深厚,但未必適合給貪狼護法,蕭陵為什麼非要找他?他本名秦恪,蕭陵給他在人間尋找的身份叫顧明恪,他生辰正月初九,顧明恪的生辰也是正月初九,這些,都是巧合嗎?

這場盛大的人間幻象,到底為誰而設?是貪狼在曆劫,還是他?

顧明恪在風中站了良久,明月穿到雲層中,顧明恪抬手,拈住風中一片細瘦的紅色花瓣。

如果一切真如他猜測,那這場曆劫的儘頭,是什麼?

·

女皇的聖旨很快傳到各個封地,李氏諸王們看到這道旨意,都十分惶恐。

武氏改朝換代,另立國號,這個時節本來就很敏感,女皇還讓所有人去東都參觀一隻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鳥。她到底想做什麼?

他們如果真的拖家帶口、手無寸鐵地去了,迎接他們的是宴會,軟禁,還是屠刀?

命隻有一條,誰都不敢冒險。而且,以武照素來的作風,說她沒點心思,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等女皇的使者走後,諸王不由私底下寫信詢問。恐慌越傳越大,最後,眾人都寫信給韓王,指望韓王李元嘉拿主意。

李元嘉輩分最高,和文帝、長孫皇後是一輩,女皇見了他還得稱呼一聲叔公。這次去洛陽參觀重明鳥,李元嘉也受邀在列。女皇指明了要他們在中秋之前趕到東都,李元嘉年紀大,絳州離東都也不近,如果想按時到達,現在就要出發了。

李元嘉沒了主意,招來兒子們商議。

“阿父,武氏登基乃是篡國,現在聖人被軟禁在深宮,求助無門,我等身為宗室,豈能袖手旁觀?”

“是啊,正該趁此機會,入東都清君側。”

兩個兒子義憤填膺,李元嘉依然有些遲疑:“可是,武氏手段狠辣,萬一失敗,她恐怕不會放過我們。”

“阿父,您此言差矣。武後睚眥必報,狹隘猜忌,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她也會找理由殺了我們。這次入京便是鴻門宴,若我們去,多半有去無回,若我們不去,她正好名正言順治我們一個欺君之罪,我們還是難逃一死。去是死,不去也是死,不如先下手為強,撥亂反正,匡複李室。”

李元嘉很快被說服,是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女皇連自己的兒子都能下狠手,怎麼容得下他們這些宗親王爺?他們不殺她,她就會殺他們,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但李元嘉畢竟活得久,處事謹慎。他沒有立刻舉事,而是假借生病的名義聯絡其餘諸王,讓他們在封地同時起兵,彼此照應,直趨洛陽。同時,李元嘉為了師出有名,還假造了一封李懷的書信,授命他們去東都營救皇帝。

做完這一切後,李元嘉自覺再無遺漏,約定眾人舉兵的書信也次第送走。但造反並不是說說話而已,李元嘉之前從未有過二心,手下無兵無馬無糧,外界又太平盛世四海升平,莫說手下的士兵,就連李元嘉自己也不想打仗。

他籌備了幾天,突然覺得害怕。武照手段有多狠他最清楚不過,萬一失敗,豈不是連累全家?

李元嘉惴惴不安,動手的日子一拖再拖。這時候,遙遠的博州,琅琊王李衝以為眾人會按時起兵,他迫不及待,率先打響反武複唐的頭陣。

八百裡軍報緊急傳回洛陽,博州刺史琅琊王李衝率眾造反,欲渡過黃河,直取濟州。

作者有話要說: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唐律疏議》

喪製未終,釋服從吉,若忘哀作樂,徒三年——《唐律疏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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