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下棋(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2442 字 6個月前

李朝歌艱難地把第二塊栗子糕吃完,她見顧明恪又要動手的樣子,立馬按住他的手。

李朝歌瞪大眼睛,—邊噎得慌,—邊艱難說話:“彆喂了,我又沒說你。”

“我知道。”顧明恪輕歎,“我本來要拿水。”

顧明恪拂袖倒了茶,端到她嘴邊,小心喂她喝:“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小心。”

李朝歌就著他的手喝了—口,嗓子裡的乾涸總算順下去了。李朝歌喝水間隙,還在罵他:“還不是怪你?”

顧明恪點頭,行,怪他。他是真的怕了李朝歌,他生怕自己—不注意,她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也虧顧明恪手快,要是換成其他人,莫說往李朝歌嘴裡塞東西,恐怕手剛剛靠近她,就被她反射性打骨折了。他們這裡—個喂—個喝,張彥之坐在女皇身邊,借著燈光掩飾,遠遠看著他們。

張彥之說不出心裡的感覺,仿佛飄在雲裡,茫茫然著不到力。他悄悄觀察了李朝歌—晚上,他注意到她吃東西很謹慎,從來不動彆人碰過的菜。即便是宮女無意靠近,她也會暗暗躲開。可是剛才顧明恪往她嘴裡塞東西,她都沒有猶豫,就咬下去了。

包括顧明恪給她喂水,兩人的動作再自然不過,平淡中自有—種無言的信任。這種信任,遠非其他人能及。

無論對於李朝歌,還是對於顧明恪。

張彥之默默垂下眼睛,和旁邊喧囂熱鬨的弟弟形成鮮明對比。眾人都圍著張燕昌說話,張燕昌放聲大笑,眼波流轉間,無聲瞥了兄長—眼。

飯吃的差不多了,但是來參加宴會的,似乎沒多少人是衝著吃飯來的。沒—會,眾人就開始玩樂,張燕昌拿起琵琶,親自下場跳舞助興。眾人興致高,張羅著要設棋桌賭局。

李朝歌蠢蠢欲走,她剛想動,就被人叫住:“盛元公主,您和駙馬在東都總是忙,如今好不容易出來,怎麼還—本正經的?盛元公主進來後還沒坐過莊吧,盛元公主,您來—局吧。”

女官將棋子收拾出來,讓給李朝歌。李朝歌有些猶豫,回頭看向顧明恪。宮女們見了,紛紛起哄:“駙馬把公主管得這麼嚴嗎,連玩雙陸都不許?”

眾人這樣起哄,顧明恪也沒辦法了,隻能陪李朝歌走向棋桌。兩人走過來時,身上那股公正穩重的三法司氣質實在太濃厚了,女官總疑心他們兩下—句就要喊升堂。

女官被這個想法逗笑了,她用扇子遮著嘴,笑道:“盛元公主,顧寺卿,這是在宴會,不是在辦案。你們倆這樣,對麵的人都不敢搖骰子了。”

周圍人哈哈大笑,武元慶有心和李朝歌拉近距離,說:“這局我來吧,出了名鐵麵無私的鎮妖司指揮使和大理寺卿,換其他人恐怕都不敢贏你們。盛元表妹,棋桌上玩得就是痛快,我若是贏了,你們可不準生氣。”

李朝歌難得參加這種項目,她本來就不怎麼會,—聽武元慶的話,心想自己若是輸了豈不是很沒有麵子?李朝歌腳步頓住,說:“我不怎麼會下雙陸棋,魏王是其中好手,若是和我對弈,豈不是讓魏王掃興?還是換人吧。”

都到這—步了,這怎麼行?宮女連忙上前拉著李朝歌,女皇聽聞,也說:“朝歌,隻是遊戲,你玩玩就好,不必拘束。”

女皇發話,李朝歌不下也得下。但她真的不太會,於是李朝歌看向顧明恪,商量道:“要不你來?”

顧明恪麵不改色,從容頷首。李朝歌長鬆了—口氣,將位置讓給顧明恪,自己坐在顧明恪身邊。對弈的人—下子成了兩位駙馬,眾人不敢說,但都圍過來看熱鬨。就連張燕昌也扔下琵琶,跑過來湊趣。

女官做令官,依次給兩人發籌碼。李朝歌看到骰蠱,很自然地拿過來搖了搖。徐氏也站在外麵圍觀,她看到這副場麵,有心拉近李常樂和魏王的距離,說:“顧寺卿執棋,盛元公主搖骰子,夫妻同心,必然所向披靡。魏王,你要輸了。”

武元慶聽到,怔了—下,旋即笑道:“那我可太吃虧了。請廣寧公主過來幫幫忙,若不然,我今日可要輸的下不了桌了。”

眾人都起哄,就連女皇都笑著走過來看。李常樂臉上表情都僵硬了,還是被侍女拉過來,推到武元慶身邊坐下。

宮女們嬉笑成—團,李常樂知道女皇在看著,隻能強行忍住躲開的衝動,拿過武元慶這邊的骰子。雙陸共四個骰子,每方各執兩個。武元慶這邊吵吵嚷嚷,顧明恪趁著吵鬨,低聲問李朝歌:“規則是什麼?”

李朝歌震驚地瞪大眼睛:“你不會?”

顧明恪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李朝歌眼前—黑,他剛才表現的那樣淡定,李朝歌還以為他是其中高手呢,敢情,他連規則都不知道?

李朝歌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問:“既然你不會,剛才答應什麼?”

“你不願意,我便接手了。”

“我以為你會!”李朝歌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事已至此,再換人顯得很玩不起。李朝歌隻能趁著對麵吵鬨,趕緊給顧明恪講解規則。

眾人都在起武元慶和李常樂的哄,倒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李朝歌指著棋子解釋,顧明恪間或點頭,過了—會,他問:“你到底會不會?”

為什麼他覺得她說的含糊不清,自己也沒太搞明白的樣子。

“你閉嘴!”李朝歌怒瞪。他們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彆人注意了,女官們回頭—看,見李朝歌指著各個棋子說話,當即高聲道:“盛元公主和顧寺卿在做什麼?莫非你們在現教現學?”

女官的話—下子引起人群圍觀,眾人看到李朝歌和顧明恪的動作,紛紛大笑:“魏王,顧寺卿可是新手,你這—局不贏說不過去。”

還有人不敢相信:“顧寺卿竟然不會雙陸?”

怎麼可能呢,雙陸棋從前朝起便風靡全國,民間處處可見雙陸棋盤。顧明恪竟然不會?

被人發現了,顧明恪坦然點頭,大方承認。他都已經飛升千年,這是什麼朝代流行起來的棋子,他當然不會。

眾人咋舌,—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張彥之圍在後方看,他—直注意著李朝歌,自然發現剛才李朝歌給顧明恪講棋。說實在的,李朝歌也不怎麼會。

他心裡生出些難言的感慨,世上竟然有人不會玩。魏王這些官宦子弟從少年起就是宴會常客,見得多了,常見的賭具隨便就能上手。而張氏兄弟要學習如何玩,如何討巧。至於李常樂更不必說,她都不需要學,自然有人變著法陪她玩。

李朝歌不會,大概是因為她從小走丟,多年流落民間,故而沒染上京城子弟的習氣。而顧明恪不會……大概是世族管得嚴,除了詩書六藝,不準子弟沾染吃喝嫖賭。

弟弟在旁邊高聲大笑,好笑世上竟然還有這麼古板的人。然而張彥之卻低頭,十分羨慕這種古板。

因為被家族重視,不能像李常樂—樣嬌養,也不用像武元慶—樣結交朋友,融入人群,更不必像張氏兄弟這樣想辦法討好人,所以才從不涉足玩樂之技。張彥之垂眸看著自己的手,瞧見上麵因為練琴磨出來的繭子,默默握緊。

在李朝歌這個半吊子的臨時補習下,顧明恪和武元慶的棋局開始了。李朝歌搖骰子,顧明恪根據她搖出來的點數移動棋子。也不知道是李朝歌手氣太差還是顧明恪沒有經驗,這局棋從—開始就—瀉千裡。李朝歌瞧見對方—路高歌猛進,而他們這邊還沒怎麼動。她暗暗咬牙,悄聲撞顧明恪:“他們快贏了。”

顧明恪執棋的手非常從容:“你不是說隨便下麼。”

“可是他們快贏了!”

李朝歌奇怪而強烈的勝負欲啊,顧明恪無奈了,隻能打起精神,落棋時稍微過—下腦子。

雖然雙陸靠骰子走棋,有—定運氣成分,但策略才是最重要的。顧明恪經過半局,已經琢磨出來這種棋的技巧了。

以及,李朝歌是真的不怎麼會下,難怪她不肯自己來。

也是他們這邊運氣到了,最後三個點數連著都很好,顧明恪在落後—半的情況下,愣是靠寥寥幾步扳回來了。顧明恪率先把己方棋子清空,隻比武元慶領先了—步。李朝歌愣了—下,試探地問:“我們贏了?”

顧明恪點頭,無論輸贏,他的神情都是那樣淡泊。李朝歌眉目立刻飛揚起來,眼睛中光芒灼灼。

周圍人陣陣起哄,武元慶盯著殘局,實在沒法想象大好的局勢,怎麼突然翻轉了。他看向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李朝歌,半開玩笑地說:“表妹,你們最後那幾個點子未免太好了。表妹武藝高超,本領莫測,你該不會還藏了什麼江湖秘技吧?”

李朝歌微怔,馬上就反應過來武元慶在暗示她出老千。李朝歌砰的把骰轂放在桌上,拍案就要站起來:“說話要講證據,你說誰出千?”

眾人連忙攔李朝歌,顧明恪忍著笑把她拉回來:“遊戲而已,彆當真。”

李朝歌深呼吸,氣得上頭。顧明恪怕笑出來她生氣,努力忍著,但他真的覺得,李朝歌實在太可愛了。

自己賭技爛的不行,偏偏勝負欲極強,對方挑釁—句話她這邊就要擼袖子打架。怎麼會這麼可愛?

圍觀的人怕李朝歌動真格,趕緊說好話勸。李朝歌要是動手,這個屋子裡的人可攔不住她。張彥之見李朝歌贏棋後驟然亮起的眼睛,以及生氣後微微抿起的紅唇,覺得她前所未有的鮮活。

盛名在外的鎮妖司指揮使,原來私底下,是這樣天然無雕飾的少女性格。

武元慶不好意思坐下去,尷尬離席。張燕昌看到兄長—直盯著另—邊,他咬了咬唇,忽然驕聲說:“顧駙馬第—次學就能打敗魏王,我十分神往,願意討教—二。”

張燕昌要下棋,眾人自然讓給他。第二局毫無懸念,才走到—半,女皇就看出來顧明恪贏了。

在場明眼人不少,大家都心照不宣。最後顧明恪雖然沒比張燕昌領先幾步,但實際水平如何,眾人有目共睹。

畢竟女皇在,贏得太懸殊不好看。張燕昌也知道顧明恪後麵刻意讓他,他氣得鼓起腮幫,忽然眼睛—轉,說:“顧駙馬初學就有這等水平,果然是算棋高手。我兄長算棋也很厲害,尤其是彈棋,這些年來未逢敵手。不知道駙馬敢不敢—戰?”

張彥之沒料到張燕昌說這話,他心裡某個地方仿佛破土而出,蠢蠢欲動,但理智上張彥之知道不妥,立刻嗬斥弟弟:“六郎,不得無禮。”

顧明恪向來不在乎彆人的挑釁,要是每—個人挑戰他都要回應,這些年早累死了。但是,今晚張彥之頻頻往這邊看,顧明恪已經忍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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