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靈媒 風流書呆 6562 字 6個月前

梵伽羅再一次搖頭,微垂的眼瞼遮住了瞳孔中的光:“抱歉,我幫不到他。”

廖芳急了:“不是,梵先生,你為什麼幫不到他?每天過來看一眼對你而言不麻煩吧?我們局裡剛剛破獲的那個五千萬綁架案我也是知道的,你一句話就救了沈先生的女兒,為什麼卻救不了許藝洋?隻要你願意,你一定能幫到他,我知道你有那個能力!”

梵伽羅慢慢走進黑暗的門洞,就像走進一個未知的深淵,徐徐道:“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看見一列火車往前開,在它行進的路上站著五個人,旁邊的岔道隻站著一個人,而火車的刹車已經失靈,很快就要撞上。你的身旁有一個扳手,隻要輕輕推動這個扳手就能改變火車運行的軌道,你會做出什麼選擇?是撞擊五人還是撞擊一人?為什麼?”

他的嗓音空靈冷寂,像是從另一個次元傳來的一般。

廖芳緊追了兩步,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是推動扳手,撞一個人。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用一條人命換五條人命總是值得的。”

梵伽羅緩緩登上樓梯,嗓音也漸漸低沉:“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五個人在火車行進的鐵軌上玩耍,被撞擊是他們的命運;另一個人原本好好地走在路上,平安回家也是他的宿命。但是你的輕輕一推顛倒了所有人的命運,不該死的人死了,不該活的人活了,你還覺得這樣是公平嗎?你還覺得這樣是值得嗎?”

廖芳被這看似輕巧,實則直擊靈魂的拷問鎖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修長的身影步入拐角。

空靈的嗓音像冷雨一般由頂上灑落,透著無奈和寂寥:“是我,我會遠離那扳手,讓命運做出選擇。因為在命運麵前,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沒有誰值得、誰不值得。當你妄圖改變命運時,你承擔的不僅僅是一個人、五個人的生死,而是一整個因果世界的重量。你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嗎?那是你永遠都無法直麵的,終會令你粉身碎骨的撞擊。若是磨磨嘴皮子便能救一個人,我即是磨破無數張嘴皮子又如何?但是很可惜,有的時候,命運不是任何人能夠改變的。目前我唯一能做的隻是輕輕撥動命運的一根弦,小心翼翼地去窺探那一絲轉機,我遠非你想象中的強大。”

“好好盯著那位父親吧。”

留下這句話,青年的嗓音便徹底消散在半空,廖芳這才疾走兩步,仰望黑黢黢的樓梯間,恐懼不安地問道:“梵先生,你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的父親也有問題?你幫不了許藝洋,難道說他還會繼續遭受虐打嗎?他的命運就不可改變嗎?”

雖然這樣問,但廖芳卻知道,遭受虐打是肯定的,因為打人的是孩子母親,法律會酌情予以輕判,更不會把孩子送走。屆時母親被釋放,肯定會把怒氣和怨恨發泄在孩子身上,她的暴行不會得到遏製,反而會不斷升級。

廖芳受理過太多類似的案子,但真正在她的幫助下獲得新生的孩子卻沒有幾個,反倒陷入更悲慘的境地。她無力改變現實,所以隻能寄希望於梵先生,但梵先生的暗示卻更令她感到不安。

連梵先生都幫不了的人會怎樣?廖芳握緊樓梯扶手,內心一陣發寒。

臨到傍晚,孩子父親終於回來了,模樣長得很斯文,言談也十分儒雅,屬於素質比較高的那一類人。他給廖芳和兒子帶了盒飯,還買了一堆兒童營養品,並再三替妻子懺悔認罪。

“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是我的錯,我工作太忙了,沒有注意到她和孩子的情況。”他懊悔地直抓自己頭發。

廖芳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能請求這位父親一定要好好照顧孩子。她看得出來,對方是真心懺悔,並非做戲,而且許藝洋對父親的抵觸比較小,當父親拍撫他腦袋時,他並未躲閃,隻是僵硬了一瞬,然後又繼續吃東西。

廖芳放心了,辭彆父子倆出了一號樓,卻並未離開,而是仰起頭,呆呆地看著頂層。她的腦海中仿佛有一列火車,從望不見儘頭的鐵軌上穿過,一個人、五個人,他們都站在這命運軌跡的兩端,等待著或早或晚的撞擊。總有一個時候,命運會將他們全部帶走,而她卻妄圖推動扳手,去決定他們的生死!

廖芳心尖猛地一顫,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股深深的恐懼。剛才那個一言就定人生死的人是她嗎?她為何如此狂妄,如此自大?她憑什麼認為五個人的命比一個人的命更有價值?是不是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這樣忘乎所以的一刻?也都認為自己的價值觀淩駕於彆人的價值觀之上?

似乎唯有梵伽羅一直清醒地活著,也孤獨地活著。廖芳垂下頭,一步一步離開此處,絲毫不知道在自己的頂空,有一股看不見的黑色漩渦正狂嘯著,席卷著,肆掠著這個小區——

為了保持最好的狀態,梵伽羅睡足五天才在手機鈴聲地催促下蘇醒。曹曉輝用邀功的語氣告訴他,真人秀的工作已經搞定了,今天晚上七點正式開始錄製,流程和一般的選秀比賽差不多,先海選,過了海選進入初賽,完了是決賽。

“海選報名早就結束了,我利用星輝的關係幫你插了一個隊。這一季的專題是通靈者,正適合你。”曹曉輝信心滿滿地說道:“那一百萬肯定是你的!”

“嗯,我六點鐘會準時去電視台。”梵伽羅看了看手機界麵,發現時間不多了,便從浴缸中站起,黑色水滴順著他蒼白的皮膚滑落,而他的身體似乎更柔韌了一些,每一個弧度每一根線條都完美得彷如上帝的造物,更有密密麻麻的神秘符文在他的體表閃爍著灰白的光,又漸漸熄滅。

他穿上剪裁精致的黑襯衫和黑西褲,順著樓梯慢慢往下走,正巧碰見放學回家的許藝洋。

小男孩似乎胖了一點,身上的淤痕也消散很多,可見被父親照顧得很好。看見梵伽羅,他的眼睛不由閃閃發光,卻抿著小嘴,不知道該如何打招呼。

梵伽羅站在樓梯口久久凝視他,目中露出掙紮的神色。風在樓外呼呼地吹,就像一列高速駛來的火車,迎頭撞擊一切障礙物。砰地一聲巨響,那是某一戶人家的窗戶被狂風卷上的聲音。

梵伽羅在這巨響中邁開步伐,緩緩走到小男孩身邊,用指尖輕觸他的眉心,低不可聞地耳語:“遠離你的父親。”

小男孩張大嘴巴呆呆地看著他,似乎很難理解他的話。為什麼要遠離爸爸?爸爸不會打他也不會罵他,還會帶東西回來給他吃,比媽媽好多了。

梵伽羅收回指尖,輕輕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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