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2 / 2)

靈媒 風流書呆 8487 字 7個月前

他閉著眼睛低頭,然後又緩緩抬起來,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在我姐姐的身體裡,我看見的一切都是她的眼睛看見的。她身上穿著一條鮮豔的紅裙子,是我姑姑從港城給她帶來的,全鎮隻有這一條,走在路上人人都誇她漂亮。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她很開心,想穿著這條裙子在鎮裡走一圈,讓所有人都看見。這是,這是她遇害的那一天……”

楊勝飛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度驚恐,額頭開始大滴大滴冒出冷汗。而楊母看見的卻與他完全不同,她近年來患上了嚴重的心臟.病,所以她看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祥和的,是他們一家人的幸福過往。

楊母在微笑,楊勝飛卻開始掙紮:“她提著飯盒去鋼廠給爸爸送飯。不,不要去!不能去!我,我控製不了她的身體!”

梵伽羅一隻手托著母子倆的手,一隻手輕輕摁住楊勝飛的肩膀,讓他平靜下來。

測試間裡的所有人都開始身體前傾,目不轉睛地看著楊勝飛,宋睿更是拿出筆記本,迅速記錄案情。唯獨莊禛一手扶額,一手敲擊桌麵,顯得很不耐煩。他猜想在慘案真正發生前,楊勝飛一定會醒過來,他看不見任何實質性的東西。所謂的通靈隻不過是一些騙人的把戲而已,是把求助者內心的隱秘挖出來,讓他們自己去進行注解,所尋獲的答案也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臆想,根本沒有意義,更彆提對破案有所幫助。

但是他猜錯了,楊勝飛並未清醒,反而隱在姐姐的身體裡,一直走進了二十年前的鋼廠。

“給爸爸送完飯,姐姐順著一條無人的小路往外走,有腳步聲從後麵跟上來,姐姐正準備回頭就暈過去了!在那一瞬間,她的後腦勺很痛,她被擊中了!”說到這裡,楊勝飛也隨之露出痛苦的表情。

宋睿把這段描述打上波浪線,因為它非常重要。

莊禛不耐煩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敲擊桌麵的手不知不覺變得僵硬。

楊勝飛繼續道:“姐姐醒了,她看不見,也喊不出,她的眼睛被布條蒙住了,她的嘴巴裡堵了一團東西,很臭,是一股煤油、焦炭,還有,還有連續多日未曾洗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沒有辦法掙紮,她被捆住了,手腳和身體被折疊起來,裝在一個麻袋裡。她的衣服也不見了,粗糙的麻袋摩擦著她的身體,帶來一陣刺痛。很多重物壓在她身上,讓她難以呼吸。她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她在腦海裡大聲呼喊我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楊勝飛剛哭乾的眼眶又流出兩行淚水,坐在他身旁的母親卻露出幸福的笑容。楊勝蘭讓他們看見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宋睿在筆記本上寫下【衣服被剝離,證詞可能有誤】這十一個字,遞給莊禛。莊禛隻瞟一眼就明白了,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當年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的警察曾對鋼廠員工進行過走訪,很多人都說看見楊勝蘭給楊父送完飯之後離開了鋼廠,因為她的那條紅色裙子非常漂亮,全鎮隻有一條,大家對此記憶猶新。鋼廠附近的居民也表示:看見過一個身穿紅色連衣裙的女孩從街上走過,邊走邊蹦跳著轉圈,很活潑的樣子,那肯定是楊勝蘭無疑。

由此,當年的警察推斷——楊勝蘭是在郊外遇見的凶手,鋼廠員工的嫌疑被完全排除了。

然而現在,經由楊勝飛的講述,宋睿卻發現這個推斷是錯誤的。楊勝蘭是在鋼廠被打暈,並剝掉了衣服,被某個人穿走,從而誤導了所有目擊者。也因為這些目擊者的證詞,警察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穿走紅色連衣裙的人到底是誰?這是一個巨大的疑點,也將是破案的關鍵!

莊禛緊緊捏著筆記本的一角,手背由於太過用力而冒出條條青筋。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知道,楊勝飛描述的這些場景是合理的,甚至於彌補了他們始終無法查清的種種疑點。之前建立在目擊者證言上的所有推測,都被這些話否定了,卻又帶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仿佛真相就是如此!

莊禛吐出一口濁氣,終於願意認真聆聽楊勝飛的話,也終於意識到,這所謂的心理暗示,或許並不僅僅是心理暗示。

楊勝飛繼續往下說:“姐姐身上的重物越來越多,我能感覺到她快承受不住了,那些重量在一點一點的增加,每一次加重,就會有腳步聲傳來。那些重物很堅硬,膈得她渾身都疼,味道非常刺鼻,是……是焦炭!我認得這個味道,我家每到冬天,燒得都是從鋼廠拉來的焦炭!”

宋睿從莊禛手裡拿回自己的筆記本,一筆一劃寫道:【她被打暈後裝在麻袋中,藏在鋼廠儲存焦炭的地方,她的衣服被彆人穿走了,以致於目擊者的證言出現了集體差錯。你們的調查方向從一開始就走偏了,凶手是鋼廠的某一個人,而不是什麼街頭盲流。】

莊禛拿起筆,無比沉重地寫下一行字:【等調查過後才能確定這些話的真假。】

宋睿眯眼看他,目露諷刺。

楊勝飛的臉頰開始漲紅,努力伸長脖子喘息:“姐姐不能呼吸了,她快要被壓死了!她,她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身上還有重量,卻不是那麼難以承受了,她的身體在搖晃,上下顛簸,仿佛在車裡,不,不是汽車,”楊勝飛偏著頭,仿佛在聆聽什麼,隨即篤定道:“是自行車,確切地說是三輪自行車!這是一輛三輪自行車,拖著一車鬥的焦炭,騎了很遠很遠的路,有人在跟騎車的人打招呼,可我姐姐喘不上氣,耳朵嗡嗡嗡地響,根本聽不清。她努力了,可她被綁了太久,壓了太久,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

楊勝飛的眼淚洶湧而出,這樣的遭遇不親身經曆過一次,他永遠沒有辦法想象姐姐當時的痛苦和絕望。

“那個畜生終於停下了,他把姐姐身上的焦炭搬走,打開麻袋,把姐姐拖出來,他一直沒說話,沉默地可怕!啊!啊啊啊啊!”楊勝飛開始嘶吼,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震顫,卻因為梵伽羅輕輕摁住他肩膀的那隻手而始終沒能劇烈掙紮,也沒有丟開項鏈。

“畜生!畜生!畜生!”他哭嚎著連罵了三句畜生,嗓音裡充滿刻骨的仇恨:“他把我姐姐的眼睛挖走了!他在打她,淩虐她,掐她的脖子,住手!快住手……姐姐,姐姐不行了,被他握住腳踝,拖拽著走了很遠,地上很多碎石子,磨破了她的背,鋒利的葉片刮破了她的皮膚,可她痛到極致,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她被丟在河裡,搓洗了很多遍,然後扔在一個潮濕的地方,又被侵害了一次,冰冷的水滴落下來,豆大的一顆顆,下雨了,姐姐的脖子被掐斷了……”

楊勝飛終於鬆開母親的手,趴在地上痛哭:“姐姐死了,她被活生生折磨死了……”

與此同時,楊母卻捧著項鏈,綻放出喜悅的笑容。母子倆截然相反的表現就像一出荒誕劇,叫人看了莫名難受!即便是死了,楊勝蘭依然在用她獨特的溫柔嗬護著母親,然後輕輕抱了抱弟弟,像風一般離去了。

這場招魂儀式未曾由梵伽羅主導,但他帶給所有人的震撼卻難以用語言描述。

宋溫暖看呆了,眼淚不知不覺落了滿腮。

透過監控器看見這一幕的所有工作人員也都哭花了臉,心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到底是什麼樣的惡魔才會做下如此殘忍的事!一定要抓住他!一定!

宋睿把自己的筆記本推給莊禛,上麵簡單明了地寫著:【嫌疑人:鋼廠員工,性格沉默寡言,呆板木訥;工種為搬運工、鍋爐工或采購員;身體強壯,勤勞肯乾,人緣好,風評佳,是眾口一詞的老好人;案發時年齡在三十至四十五歲之間,獨居或鰥居。那條紅色連衣裙的下落必須查清,可能會為你們提供更多有力的證據。】

莊禛接過筆記本看了看,又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俊美青年,眼中的情緒無比複雜。如果這些話是從梵伽羅口中說出的,他或許會懷疑,但它們卻是楊勝飛親口描述,而他對這名同事再了解不過,若是對方早知道當年的真相,又怎麼可能在漠北無望掙紮了一個多月?

莊禛試圖找出一個明顯的破綻來推翻這些話,但是他找不到,那些殘忍的細節,一條條,一項項,全都與法醫的屍檢報告對上了!甚至很多描述是唯有已死去的受害者和凶手才能知道的真相!

所以說,這場招魂儀式很有可能是真的!這一認知完全顛覆了莊禛的三觀,令他頭一次陷入迷茫而又不知所措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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