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羅還未走近保姆車,許藝洋就從裡麵跳出來,噔噔地跑到他跟前,抱緊他的腰。似乎察覺到了大哥哥口袋裡的東西,他踮起腳尖偷看,然後嚇得連連倒退。
看來沒有人能夠免疫鬼眼的威力,除了宋博士。
“你剛才揉了我的腦袋。”梵伽羅轉過身看向亦步亦趨跟隨自己的俊美男人。
“不可以嗎?”宋睿笑著反問。
“不是不可以,不過感覺有點奇怪。我平時揉他就是這麼揉的。”梵伽羅指了指許藝洋,擰眉道:“你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小孩。”
“你本來也不大。”宋睿十分篤定這一點。
梵伽羅默默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徐徐說道:“宋博士,今天的你讓我刮目相看,毀滅自己的事,你沒有再做吧?”
宋睿反問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當然,如果世間失去了宋博士,那肯定會失去最獨特的一抹色彩。”梵伽羅點了點頭,真心實意地說道。
宋睿的嘴角正不受控製地上揚。青年並不是一個天性浪漫的人,所以他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說的話究竟有多動人。不過沒關係,宋睿會讓他知道的,“我有沒有做毀滅自己的事,你不想感應一下嗎?”他伸出一隻手臂,將青年困在保姆車和自己的胸膛之間,然後一點一點靠近。
梵伽羅並未回避這種突如其來的靠近,甚至在宋睿的嘴唇快要碰觸到自己的嘴唇時也未曾有絲毫的躲閃。他想知道男人究竟在乾什麼……
宋睿在離青年隻有寸許的時候停住了,他深深望進對方綴滿星辰的眸子,然後把自己溫熱的額頭貼上了對方微涼的額頭,繼而閉眼,把內心的那些奇異情感全都傳導過去。
許藝洋抬起頭,懵裡懵懂地看著腦門貼在一起的兩個大人,暗暗忖道:這樣子好奇怪啊!
然而沉浸在真正意義上的情感交流的兩個人卻絲毫沒察覺到這種碰觸是多麼古怪。他們雙雙閉著眼,噙著笑,誰都沒說話,卻又似乎能夠彼此了解。有一瞬間,梵伽羅甚至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宋博士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感應得更清晰一些。
“雖然很微弱,但我似乎聽見了種子發芽的聲音,那是什麼?”他睜開眼,用閃亮的眸子專注地盯著麵前這個男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內心的好奇。
把腦門貼上去之前,宋睿根本不知道青年會聽見什麼,所以他挑挑眉,也露出驚訝的表情。種子發芽了,會是什麼呢?他一邊思忖一邊擺手,隻笑著說了一聲再見便離開了,徒留梵伽羅滿臉困惑地站在原地。
渾身塗滿藥膏的何靜蓮從另一輛保姆車裡探出頭來,呢喃道:“我剛才好像聽見聖歌了,是從宋博士那個方向傳來的。聖歌你知道嗎?就是人們在教堂裡唱的那種歌,很空靈,很悅耳,是讚美天神的。”
“得了吧,宋博士才不會唱什麼聖歌呢。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硫磺和血液的氣味,那是地獄裡才會散發的氣味,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人。”阿火根本不相信少女的話,末了催促司機:“大哥,咱們能不能先出發,小蓮還得趕去醫院治療。”
司機一口答應下來,然後緩緩把車開走,何靜蓮卻還伸著長長的脖子,遙望那滿臉困惑的青年。他的眉頭擰得很緊,似乎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背影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竟然顯得十分單薄。
“梵老師看上去有些可憐呢。”何靜蓮歎息道。
“梵伽羅可憐?他那麼刁,誰能讓他可憐?”阿火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把腦袋伸了出去,果見梵伽羅神情愣怔地站在保姆車前,似乎被什麼難解的謎題困住了。
但是阿火的注意力卻很快被匆匆跑出宮門的何母吸引了過去。她衝保姆車飛奔而來,口中大喊:“師傅等一等,我還沒上車呢!我女兒在你車上,你等我一下!我還要帶她去醫院看病!”
司機認識何母,下意識地減緩了速度。
阿火似乎有話想說,卻又顧忌身邊少女的感受,最終把滿肚子的怨言吞了下去。
何靜蓮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聲說道:“有什麼話你就跟我直說,我不會生氣的。你不說,我難道就感應不出來了嗎?”
阿火這才噴火一般說道:“你都傷成這樣了,你媽還把你丟在一邊,跑去找宋導談賠償的事。我聽見她在向宋導索要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一張口就是兩百萬,宋導說賠償肯定會賠償,但兩百萬太多了,可以再商量。她就說她給你拍了照,要把你受傷的樣子公布到網絡上,讓所有人看看節目組無情無義的嘴臉。你說她到底是不是你親媽?她怎麼能把你最狼狽的樣子發給所有人看?你都傷成這樣了,我一步都舍不得離開你,她卻可以完全把你丟在一旁不管,連藥都不給你抹……”
阿火不擅長臧否人物,尤其對方還是何靜蓮的母親,於是話隻說了一半就悻悻地閉了嘴。
何靜蓮握緊他的手,腦袋轉向車外,眸色晦暗地看著那飛奔而來的中年婦女。她穿著奢華的衣裙,挎著昂貴的包包,化著精致的妝容,把自己儘量打扮成上流人士。她讓女兒輾轉於不同人的痛苦情緒中,用這種對女兒來說堪稱殘忍的方式賺取大把的金錢,然後竭儘所能地供養丈夫和兒子,讓他們過上富裕的生活。
他人即地獄,這句話對何靜蓮來說不僅僅隻是一個箴言,還是一種無可逃避的現實。她每天都徘徊在痛苦和崩潰的邊緣,卻始終堅持了下來。她用自己的鮮血澆灌著這個家庭,隻是因為她能夠感受到來自於父母的愛。
可是現在,借由阿火溫暖的手和源源不斷傳來的熾熱情感,她終於明白那份愛到底是何等的蒼白與單薄。
她傾向前座,堅定地說道:“師傅,開車吧,不用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