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1 / 2)

江無涯又頭痛了。

他放眼望去,連綿的皚皚雪山逐漸被黃褐色的大地取代,能遙望見天邊一座座恢弘的城池。

把雪山翻了個遍,他已經重新回到了修真界,接下來該做的就是找孩子。

問題是,他不知道他家孩子往哪兒跑了。

江無涯看了看,現在他前麵直走是燕州,左手邊轉道是珫州,右後邊是幽州和北冥海,再往東就是東海。

江無涯已經知道林然當年是和一個少年結伴橫跨雪山,算算時間他們應該早就到修真界了,問題是他們回來之後會往哪邊走?

江無涯估摸著從這裡回萬仞劍閣的路程,林然應該不至於傻乎乎自己走回去,很有可能先去最近的燕州乘坐方舟到禹州那邊,再慢慢轉道回劍閣……要是這麼算,他應該直接去禹州。

但萬一她沒這麼走,萬一她有事耽誤先往彆處去了?或者萬一她跟著那少年跑了——江無涯沒忘了凡人界茶館裡說的那些關於少年的事跡,小小年紀就能武道登頂、還敢跨雪山尋仙,怎麼想也不是個尋常的孩子。

江無涯見過不少這樣的年輕人,資質和成就當然毋庸置疑,但往往有多少本事就有多少仇家,林然和他搭伴這些年,江無涯都不知道這倆孩子得招惹多少麻煩。

不行,光想想他頭又要疼了。

江無涯按著額角,最後還是決定先往燕州去,碰一碰運氣。

他先在附近的城池落腳,想看看打聽些消息。

這一聽不要緊,江無涯才知道燕州最近出了這麼多事,先是大妖作亂,又有慕容三氏在金都撕破臉決戰。

“聽說是有位元嬰後期的大能橫空出世,把整座金都都封了,慕容家夏侯家兩族嫡係都死在裡麵,雲家老祖也受了重傷,勉強帶著一部分雲家人逃出來,雲家正在想法子向三山九門求援呢。”

“三族都敗了?那燕州是不是要變主了?”

“不一定,聽說那位大能不是正道修士,而是個邪修!甚至和當年的邪修幽冥有些關係,手腕極是狠辣,現在封了金都,可是想血祭金都的!”

“血祭?!”

“要不是呢,否則要隻是燕州自己的事兒雲家怎麼會向世外求援,世俗界和世外向來隔著條線,雲家這一向三山九門求援,可就是名正言順把那些大宗門招進來,這是壞了規矩,不說要出多大的代價,其他州府就得先不滿,以後燕州可就是眾矢之的了。”

“那為什麼不向其他州府求援?”

“笑話,三山九門要再大報酬好歹不會割九州的地——那可是一位元嬰後期強者,越是強者越惜命不想動手,誰想以死相搏?即使其他州府勉強出手了,請神容易送神難,事後算下報酬,整個燕州都得被切塊分了。”

“唉,看來雲家實在是走投無路。”

“可不是。”

“那三山九門會出手嗎?”

“應該會的,畢竟是個邪修,作出這等惡事若真成了燕州主怎麼都不好聽,就不知道雲家是求到哪一門。”

“八成是聖賢學宮,畢竟雲家少主就是學宮親傳弟子…”

江無涯聽著這些議論聲,倒是隱約想起之前闕道子與他說過,劍閣的孩子們去梵天之前在燕州停留過一陣,似乎是參加什麼斬妖大典。

隻是那時他得盯著奚辛的情況、又匆匆去凡人界找林然的下落,沒放在心上,卻不想沒多少日子,燕州已經亂成了這樣。

就像那人所說的,世外與俗世雖有交集、到底涇渭分明,各地州府統管各州,享有權力,自然也負責維護州府的安定,而如果不是州府主動請求,三山九門絕不會插手——這都是早定下的默認的規矩,一個元嬰後期的邪修,事兒不小,但也不至於動搖規矩,算是燕州自家的事,該怎麼處置自有人自有章法,還不必他去管。

但那人的話讓江無涯停下了筷子。

血祭。

他聽不得這兩個字。

江無涯頓了頓,在桌上留了幾塊靈石,站起來走出門,往金都的方向去。

……

妖域,妖都。

大火已經燒了三天三夜,幾乎燒乾了整座恢弘的王都。

天幕幽暗陰冷,黑壓壓透不下一絲光亮,俯瞰大地到處是可怖龜裂的深坑和廢墟,一道道或壯碩龐大或小巧纖細的影子不斷在廢墟間穿梭,都是大戰之後活下來的妖。

突然,誰在坍塌的石牆下發現一具半具妖屍殘骸,瞬間氣氛一變,周圍所有的妖眼中爆出貪婪的凶光,爭先恐後撲上去撕咬著妖屍。

血肉被撕扯得支離破碎,噴濺成血霧,最強大的妖咆哮出聲,其他大快朵頤的妖不得不停下嘴,遺憾地望著被大妖踩踏在腳下的妖屍,舔著鮮血淋漓的嘴角垂著尾巴或耳朵慢慢往後退,以示恭順和臣服。

這就是妖域。

黑暗森冷,弱肉強食,到處是鮮血、廝殺和死亡,弱者隻配為人魚肉,而強者愈強理所當然雄踞一切

——這就是妖域最血腥最直白,卻又能一代代貫徹的鐵血法則。

凶冽的妖風鬼嘯悚戾,如千刀拂麵,輕而易舉能把一個修士刮得皮開肉綻、剔成森森的白骨骷髏,然而隻有在這樣的世界裡,才能磨礪出九州最強大的妖族。

“該死!都該死!快放開本王!本王要殺了你們!!”

狂暴的咆哮聲聲震耳,被數百條重鏈強縛的巨鵬瘋狂掙紮,鎖鏈勒在他身上灼燒起滾滾白煙,腐蝕般地燒化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他已經傷痕累累,但遮天蔽日般的巨翼每一次展翅仍能呼嘯出颶風,巨大的鋼爪將大地鑿出深坑,震得大妖們耳鼻出血。

喜彌勒砸了砸舌。

不愧是烈鵬王,承自上古大鵬的純正神獸血脈,元嬰後期的強悍修為,就算是在妖域也是寥寥能稱王的大妖,怪不得敢策劃謀反強闖王都。

事實上烈鵬王的計劃很成功,喜彌勒跟著妖主趕回妖都的時候,整座王都幾乎都落入烈鵬王和他的族群黨羽手中,這混蛋甚至囂張到坐在妖皇宮的王座上準備宣召四方君侯來朝。

朝拜?就他?啊呸!

大鵬怎麼了,大鵬現在不也還是被重鏈鎖成粽子變烤鳥嗎。

“快點快點!把它捆好了!”

喜彌勒心下得意,挺著大肚子背著手走兩圈,餘光無意瞥見身後廢墟中唯一一座完好的尖聳宮殿。

他心頭那點得意立刻被忐忑取代,心肝顫了一顫,他忙壓低聲音催促:“堵住他的嘴!若是擾到陛下安寢不扒了你們的皮?!”

眾妖紛紛打了個寒顫,使了吃奶的勁兒去拉鎖鏈,但烈鵬王也是看死到臨頭發了瘋,哪怕被鎖鏈勒得皮消骨融也瘋狂掙紮,眼看一條條鎖鏈崩斷,烈鵬王越飛越高,他眼中爆發出對生的渴望亮光,隻要飛出去,飛出去他就能——

“嘭!”

巨大的鵬鳥狠狠墜地,整個大地被震得一震,烈鵬王被生生卡在石堆裡,重鏈再次一層層栓上來時,他眼中的狂喜甚至都沒來得及消散。

烈鵬王目眥欲裂抬起頭,眼看著對麵宮殿的大門無風而開,在喜彌勒和周圍所有的大妖匍匐的跪影中,瘦長如鬼魅的黑影緩緩走出來。

黑袍,白發,血赤的妖瞳,漫天陰灰和血霧都激不起他眼底一絲的波動。

他目不斜視,冰冷的眼神甚至不是倨傲,是真正放眼四海皆螻蟻的冷漠。

烈鵬王嘴唇顫抖,吐出帶著滔天恨意的兩個字:“…成紂!”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