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鶴越看宗曜將軍與宗瑒, 就越覺得兩人不太相像。
宗瑒的眉目深邃,臉部線條淩厲,而宗曜不同,他的眉目要柔和許多, 與宗瑒相比,就像兩個極端。
如若是父子的話,怎麼會一點相像也沒有?
莫非宗瑒長得像他母親?
但是……聞鶴皺了眉頭,她來了鎮國公府許久, 也沒見到這個府中的女主人出來。
方才沒有特彆注意到這個問題, 到現在聞鶴注意到了, 才覺得有些古怪。
聞鶴雖然有些疑惑, 但她隻大略瞧了瞧, 並沒有說出來。
她站在宗曜將軍的麵前,隻覺得他看著自己,眼神越發複雜。
聞鶴知道他目光之中的懷念, 所念的是誰。
但是這個目光, 她遭不住啊。
“你長得,果然很像她……”宗曜老將軍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她年輕的時候, 也如你一般。”
聞鶴藏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 又鬆開來, 她笑著看著宗曜說道:“宗老將軍, 您明白的, 我不是她。”
真正的聞袖的已經死了。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有多少事,也該放下了。”聞鶴轉眼偷偷看了一眼宗瑒,心想你孩子都這麼大了,又何必還想著當年的那個人呢?
“也是……是該放下了。”宗曜回答道,但是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你母親可曾對你說過我?”宗曜輕咳一聲,語氣恢複了輕鬆,喝了一口茶問道。
聞鶴搖搖頭:“沒有,我從未見過我母親,我被送到江南的小鄉村之中長大,但母親沒有對我隱瞞的我的身份,照顧我長大的嬤嬤在前兩年,已經死了。”
她沒有絲毫的隱瞞,因為自己的身世和成長軌跡,恐怕都被這些人掌握在手中。
“如此坦蕩,倒也是她的風格。”宗曜挑眉,懷念地說道。
聞鶴走上前,隨手禮貌地給宗曜倒了杯茶道:“宗老將軍,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還是珍惜眼前人。”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也是個有家室的人了,這孩子都比自己高了,沒必要還是想著她已經死去多年的母親了。
人還是要向前看的,沒有必要沉湎於過去,不然隻是徒增煩惱。
“眼前人,我哪裡來的眼前人?”宗曜笑了,正打算再說話的時候,宗瑒忽然走上前一步。
宗瑒抬眸,盯著他自己的父親瞧,目光裡的大概意思就是:“你彆說了。”
“好好好,不說了。”宗曜應道,這事也沒有必要告訴聞鶴。
不說什麼,快說啊我好想聽!
聞鶴站在一旁,眼瞅著宗曜馬上就不說了,輕輕鼓起了臉頰。
“好好好,我說。”宗曜見聞鶴有些不快的樣子,馬上繼續回道。
聞鶴隻是小小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沒想到宗曜真的要說。
“不用。”聞鶴行了一禮,輕聲說道,“既然宗小將軍不想讓我知道,那我也不好奇了。”
沒想到她此話一出,宗曜便笑了起來:“你倒有趣。”
聞鶴與宗曜又說了幾句話,隨便聊了聊在宮中的生活如何,眼見著外麵天色已晚,聞鶴也便行禮告辭。
看著聞鶴打算出府,宗瑒忽然提了佩刀,跟了上去。
聞鶴隻覺身側一陣風拂過,宗瑒已來到了身邊。
“怎麼,宗小將軍要送我回宮麼?”聞鶴笑著問道,提著裙子自己跳上了馬車。
宗瑒翻身上馬,朝聞鶴點了點頭。
“那正好,帶我去京畿城裡走走吧?”聞鶴朝外麵招了招手,“既然有小將軍陪著,遲些兒回宮也沒事。”
此刻正是暮色漸起,夕陽西垂之時,熱鬨的街道之中已亮起了燭火的光芒,行人的喧鬨聲從不遠處的街道上傳來。
聞鶴的要求並不算過分,所以宗瑒也便點了點頭,又從馬上跳了下來,牽著聞鶴下了馬車。
“你們告訴小鸞,我晚些兒回去。”聞鶴給侍衛們丟下一句話,就提著裙子朝煙火紛然的街道上跑去。
離鎮國公府不遠處的街道,就是京畿城最為繁華的元寶街,叫賣聲在明亮的燭火之中回響。
聞鶴跟在宗瑒身後,鑽進了人群之中。
她在宮裡憋得久了,所以看了些市井裡的小玩意,都要跑去看半天,活像個剛進城的鄉下人。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聞鶴確實是第一次來到京畿城的繁華街道裡,說她剛進城,也並沒有說錯。
聞鶴眼見路邊攤上的小玩意好玩,摸著香囊和扇子愛不釋手。
就在她糾結到底是買紅色還是買橙色的好之時,宗瑒忽然走到了她身後,往攤子老板麵前拋了好幾個碎銀。
“哎呀……這……這我找不開啊。”小攤老板看著麵前的漂亮小姑娘把玩著香囊,擦了擦汗說道。
“沒事,他有錢,不用找了。”聞鶴將兩個香囊翻來覆去地對比,笑著說道。
“那……那姑娘這攤子上的東西,隨便挑。”老板不好意思地說道,“公子給的這錢,這錢夠把整個攤子買下來了。”
“無事,就要這一個。”聞鶴千挑萬選,這才選中了紅色的香囊,收入懷中。
宗瑒疑惑,在她掌心寫道:“為何不多挑幾個?”
聞鶴將香囊放在手中把玩,反問道:“我隻想買一個,為何要多挑幾個?”
“香囊又不能當飯吃,留著一個玩玩就好了。”聞鶴將手背到身後,臉朝宗瑒湊了湊,“怎麼,宗小將軍也想要麼?”
宗瑒搖頭,這等女兒家喜歡的玩意,他哪裡會想要。
然而馬上,聞鶴的目光就被前方一個冒著煙的小攤子吸引過去了。
鮮嫩的肉串在火上被炙烤得滋滋作響,金黃的油混著香料滴進炭火裡,發出誘人的香味。
宗瑒確信,他聽到了一聲非常響亮的咽口水聲。
聞鶴雙眼發直,馬上想要走到燒烤攤麵前去。
宗瑒趕緊伸手拉住她:“傷未好,彆吃。”
聞鶴馬上伸手,朝天指去:“宗小將軍,看,天上是什麼?!”
宗瑒馬上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朝天空看去,隻見紅霞漫天,天空中什麼也沒有。
而聞鶴早已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燒烤攤麵前,往前拋了幾塊碎銀:“來十串。”
宗瑒連忙跟上去,卻在聞鶴的身後看了幾個熟悉的人。
而這幾個人也同時看到了他。
“宗……宗小將軍!”坐在燒烤攤邊上喝著酒吃著菜的人摸了一把嘴,連忙站了起來。
這幾人,正是前幾日被關在獄中的武館師傅們,剛從牢中被放出來,就連忙前來聚餐慶祝。
宗瑒看著那幾位武館師傅熱切崇拜的目光,點了點頭,還是朝著聞鶴走過去,打算將她手上的燒烤串給拿回來。
“這……這這這不是公……”那武館師傅這才注意到了聞鶴,發現她就是那日來到牢中的聞鶴公主,說話都變得結巴了。
宗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大街上將聞鶴的身份說出去。
“公雞肉做成的烤肉串嘛!”武館師傅馬上會意,話鋒一轉,生硬地接了下去。
聞鶴咬了一口噴香撲鼻的肉串,嘴裡含著東西,支支吾吾地問他道:“李虎,你怎麼看出來是公雞肉做的?”
武館師傅大驚失色,行禮也不是,不行禮也不是,隻能瞪大眼睛問道:“您……您居然認得我。”
“認得啊。”聞鶴的記憶力很好,她去牢中看望的時候已經將他們的名字記了個差不多。
“李虎,錢鐵牛……”聞鶴拿著肉串簽子,指著武館師傅們,一個一個認了過去。
宗瑒看著聞鶴已經吃了,也就任由她去了,隻走了上來,站在她身側。
李虎看著宗瑒和聞鶴,那叫一個熱淚盈眶:“還……還是多謝你們二位了。”
聞鶴疑惑,不知道為何李虎這麼說:“謝宗小將軍將真正凶手抓到就是了,謝我做什麼?”
李虎拍了一下大腿,感慨道:“若不是那日您來了,岑指揮使可……可就要對我們用私刑了。”
正是聞鶴與宗瑒及時趕到,才沒有讓岑雍將想法付諸行動。
“宗小將軍,趕緊記下來,下次拿這個借口找岑雍麻煩。”聞鶴趕緊撤了一下宗瑒的袖口。
沒想到宗瑒並沒有回答他,目光隻放在了這個燒烤攤的的一個角落。
“宗小將軍,你說是不是?”見宗瑒沒有回應,聞鶴繼續問道。
但是這個時候宗瑒忽然拿手指戳了一下她的手背。
聞鶴立馬噤聲,順著宗瑒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在這燒烤攤的隱蔽的角落處,正坐著一個人。
這人的位置離得很遠,所以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但是這高大矯健的背影,怎麼看,怎麼都像岑雍。
聞鶴早看此人不爽,上次拿甘草糖騙她的仇還沒報,這次見岑雍沒有發現自己,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你們且在這裡等我一下。”聞鶴鄭重地對宗瑒說道,“我去去就來。”
李虎看著聞鶴離開的背影,有些不解:“她乾什麼去了。”
宗瑒垂眸,沒有說話,任由著她去。
左右,肯定不會做什麼好事。
聞鶴悄悄來到燒烤攤的老板麵前,又從袖子裡拿出錢來。
“來十串羊肉串,加特彆特彆多的辣。”聞鶴瀟灑付錢。
“你這小姑娘,吃得了這麼辣嗎?”燒烤攤老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敢置信。
“不是我吃,是那邊桌的公子點的。”聞鶴悄悄指了一下岑雍所坐的位置,“他吃得正歡呢,抽不開身,讓我來幫忙點。”
“多加點多加點,公子嗜辣,我給的錢多,你不要小氣。”聞鶴指揮老板往裡麵加了十成十的辣椒麵。
“是。”有了錢,什麼都好說,老板在羊肉串上翻來覆去地撒上了辣椒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