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凜墨色的長發在帶著碎冰的河水中披散開,在河中浮浮沉沉,終於遊到了小丫的身邊。
他一手攬上小丫的手臂,將她扛起來,讓她的頭能伸出書麵呼吸。
聞鶴連忙劃著船過去,一手將徐凜拉了上來。
“怎麼樣了?”聞鶴皺眉問道。
這個時候,守在河邊的侍衛才放了船朝這裡過來。
聞鶴為小丫擦去臉上的水,一臉擔憂地看著徐凜。
這樣冰冷水,他就這麼跳了進去,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徐凜皺眉,竟然沒有回答她,嘴唇凍得青紫,沾了水的長睫耷拉下來,眼皮似乎有些沉重。
聞鶴幫著侍衛將落水的兩人送到岸上,看到小丫的父母也發現了不對,劃著船朝岸上過來。
“送太醫去。”聞鶴將徐凜身上又濕又冷的衣服擦乾,斬釘截鐵地說。
“這是怎麼了?”一路護送太子的太子護衛看了聞鶴一眼,驚慌問道。
“太子殿下入河中救人,這初冬的水你們也知道怎樣的吧?”聞鶴看著掙紮著上了岸的徐凜,雙目緊閉,嘴唇發白,氣息竟有些微弱。
畢竟是皇宮裡長大的太子,身子骨也比不上尋常百姓硬朗。
何狷在睡夢中被嘈雜聲驚醒,打了一個噴嚏,看到這裡亂作一團,連忙走上前來查看。
“出什麼事了?”何狷看到徐凜被侍衛抬著上了馬車,大驚失色,“太子殿下如何了?”
聞鶴跟在侍衛身後,也跳上了馬車,臨走進去的時候,回過頭看了一眼何狷道:“太子殿下入水救人,就如此了。”
她瞥了一眼何狷,放下馬車簾子,跟著徐凜一路匆匆回了宮。
一路上,聞鶴坐在馬車裡,揪著自己大氅上的毛球球,有些心慌意亂。
她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太子入水的消息比他回宮的速度還要快,當一行人來到東宮門口的時候,早有人在這裡等著了。
太醫們匆匆圍上來,將徐凜護著帶進了東宮之中。
聞鶴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東宮門口,看著徐凜人被抬著進去了,東宮門口亂成了一鍋粥。
似乎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她的樣子。
但是有一人例外。
隻見東宮門口,皇後正拿著手爐,纖弱蒼白的手露在衣袖外麵。
寒風吹來,聞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鶴兒,你過來。”皇後站在東宮院裡,朝她招手。
聞鶴不敢違抗,隻能是走了過去,站在皇後麵前。
她抬頭看皇後,隻見她的目光淡淡,看起來很是冷靜的樣子。
皇後示意聞鶴坐在她的對麵,親手給她倒了一杯暖茶,開口輕柔問道:“凜兒與你一起下的河?”
聞鶴點頭:“是。”
“何狷讓你與他一起背了此次祭天禮的祝禱詞?”皇後喝了杯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聞鶴聽到皇後問出這個問題,覺得自己全身到下都涼透了。
但是,這事根本瞞不了皇後,她恐怕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聞鶴無聲地點了點頭,長睫垂下,閉上了眼睛。
果不其然,皇後的手忽然從袖間抽出,直接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臉上。
聞鶴偏過頭,隻覺臉頰火辣辣的疼,她輕輕皺眉,顫動了一下眼皮,竟沒有開口反駁。
“我原以為你是個好孩子。”皇後咬緊了牙關,細碎的語言從她的唇間說出,“如她一般純淨的女子,竟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那落水的小女孩,你認識對吧,若不是你設計讓那小女孩落水,凜兒善良,又怎會親自下去救人?”皇後皺眉,開口說道。
“這冬日的水,多冷啊,凜兒傷重,你便可以代替他去主持祭天禮。”皇後冷靜了一下來,自顧自分析道,“到時,萬民敬仰,你的地位便會扶搖直上。”
“是這樣的,對嗎?”皇後挑眉,看了一眼聞鶴說道。
聞鶴不是傻子,早已猜到小丫落水,徐凜入水去救一事並不簡單。
但是隻有她卻無法辯駁,太子落水病重,直接受益人就是她。
聞鶴低頭,看了自己的鞋尖一眼,知道沒有證據,她沒有辦法解釋。
皇後看到聞鶴低頭,素手放在手爐上暖了暖,平靜下來。
“為什麼不回答?”她反問,“無法反駁,對嗎?”
皇後站起身來,忽然俯身湊近聞鶴,輕聲說道:“鶴兒,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想要的,自然會有。”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我隻希望你善良美好,莫要辱沒了你的母親。”
“這件事的真相,我自然會替你瞞下來。”皇後站起身來,垂眸看著聞鶴,而後起身離去。
聞鶴抬手,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疼,這皇後當真是下了重手。
她用指尖的冰涼觸碰臉頰,勉強讓自己好受了些。
“公主殿下,您怎麼了?”剛給徐凜醫治好的太醫走出門,看到聞鶴有些紅腫的臉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給您塗藥?”
“沒什麼,摔了一跤而已。”聞鶴將臉縮進大氅裡,有些虛弱地說道。
“太子殿下如何了?”她繼續問道。
“因入水,染了嚴重的風寒,現在換了衣服喝了藥,正昏迷著呢,也不知道幾時能好。”太醫擔憂地說道。
在古代,如此嚴重的風寒,恐怕是好幾日都下不來床了。
聞鶴站起身來,直接邁步走進了徐凜的寢殿之內。
“聞鶴公主?”太子伴讀綏之正守在徐凜身邊,看到聞鶴進來,有些驚訝。
“你讓開。”聞鶴奪過綏之手上的藥碗,惡狠狠地說,“讓我來。”
“是……是……”綏之見聞鶴麵色不善,趕緊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她,“公主殿下,您要喂藥?”
聞鶴點頭,垂眸看了一眼徐凜緊閉的雙眼。
即使在睡夢之中,他的臉頰依舊如溫潤的玉石,看了忍不住讓人心安。
這樣好的人,連見到網上的魚兒弱小,都要放走,怎麼就……
怎麼就被自己的老師親自陷害了呢?
聞鶴知道徐凜落水一事,自己並不是幕後主使,希望徐凜落水,因病來不及背誦祝禱詞,不能主持祭天禮的人,隻有一人。
那就是何狷。
因為何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希望自己主持祭天禮。
所以方才皇後如此對待她,聞鶴沒有反駁。
徐凜如此,確實就是她害的。
聞鶴又拿手背抹了一下自己被打的右臉,咬了一下嘴唇。
她伸手,將徐凜緊攥著的手掰開,隻見他的手中正緊緊抓著一張紙。
聞鶴打開,雖然上麵的字跡已經被水浸透,模糊不清,但還是能清楚地看出,這張紙上寫的正是祭天禮上祝禱詞徐凜尚未背完的那部分。
應當是他怕自己時間不夠,怕背不完,隨身帶著背誦。
“帝辟陰陽兮造化張,神生七政兮,精華光……”徐凜即使在昏迷時,也在喃喃吟誦。
他不介意聞鶴與他競爭,但於他自己而言,事事都要認真去做,力求儘善儘美。
聞鶴拿著藥碗,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兆物康,臣敢隻報兮,拜薦帝曰皇。”
徐凜聽到這聲,竟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扭過頭看了一眼聞鶴道:“小丫如何?”
“她還好。”聞鶴將藥碗裡的藥送入他口中,“祝禱詞沒背完?”
徐凜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尚未,真是抱歉。”
“養到祭天禮,能站起來嗎?”聞鶴抬眸,認真問道。
“儘量。”徐凜聲音細弱,看起來是生了重病的樣子。
“好。”聞鶴答道,“剩下的祝詞,我念一句,你背一句。”
“你不去?”徐凜挑眉,有些驚訝,“既然我病重,那麼便是你名正言順……”
“閉嘴。”聞鶴將喝完了藥的藥碗“咣”地放下,“我不會背。”
說罷,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念道:“大高降恩鑒,微情何以承,臣愚端拜捧瑤觥,堅壽無極並。”
“好。”徐凜微微一笑,領會了聞鶴的意思,“大高降恩鑒,微情何以承……”
徐凜的意識有些模糊,但是聞鶴的聲音清亮,一句話不成,她便重複十遍,務必讓徐凜能夠記住。
那祝禱詞又臭又長,徐凜又不太清醒,聞鶴竟一連在東宮的寢殿之中留了一個晚上,晦澀難懂的祝禱詞在藥香之中回響。
“頓首叩首兮,攸沐恩光。”聞鶴輕吐出一口氣,終於說出了最後一句。
“攸沐恩光。”徐凜重複,一雙眸子清亮。
“謝謝。”他開口,緩聲說道。
“不用謝,其餘的,明日繼續。”聞鶴估摸著這進度,這幾天內徐凜還真的來得及背下來,“為避免再出意外,這幾日,不要將你能夠背完祝禱詞之事泄露。”
徐凜點頭,答應了聞鶴這個要求。
當然,太子徐凜落水一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京畿城。
在皇後的有意遮掩下,所有人隻當這是一個意外,紛紛為徐凜感到惋惜。
但有人並不這麼認為。
“宗小將軍,太子徐凜落水,您怎麼看?”連青看著在燭火下擦拭長刀的宗瑒,忍不住開口問道。
宗瑒沒有說話,隻默默地看著連青,他知道連青已對此事做了調查,他自己也猜測出了些許真相。
他垂眸,在紙上寫道:“聞鶴如何?”
連青撓撓頭,竟有些欲言又止:“她……”
宗瑒繼續看著他。
“她在太子殿下的寢殿中留了一夜。”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