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章(2 / 2)

“小姐,我在。”名為木蘭的侍女連忙應道,“小姐,你覺得如何了?”

木蘭剛說完這句話,便發現這個房間右側的窗子一直開著,風與雪從窗外灌進來,平添了些許寒氣。

“哎呀,我怎麼忘記關窗了。”木蘭一拍腦袋,連忙走上前去,準備將窗戶關上。

但是躺在床上女子卻阻止了她:“木蘭,不用。”

“小姐,為何不用?”木蘭有些好奇,“您病重,開了窗子隻能徒增寒氣,這病更加難好。”

“你看到窗外那株雪鬆樹梢上的鬆果了嗎?”小姐拿著錦帕,忽然坐起來,長發垂下,唇色蒼白。

“當然看到了,小姐您不是還開玩笑說雪鬆樹生命力頑強,若是連這顆鬆果都能被風吹落,那您的病就不會好了麼?”木蘭朝窗外一看,看到雪鬆樹梢上的鬆果還是穩穩地掛在樹梢,連忙說道,“小姐您看,方才刮了那麼大的風,這鬆果也沒有掉下來,小姐您的病馬上就要好了。”

女子低頭,看到潔白錦帕上麵殷紅的血跡,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不用關窗,我這病需得透些氣才能好。”

“可是……”木蘭欲言又止,有些猶豫地看著自家小姐,“這胡楊林小鎮的風雪如此大。”

“不用關。”女子斬釘截鐵地說,“我要看著那顆鬆果。”

“是。”木蘭察覺到自家小姐話語間的堅決,隻能搬了塊屏風過來,略微擋住風雪。

她乖巧走過來,拿熱毛巾搭在女子的額頭上。

這位小姐再次輕咳兩聲,聲音沙啞,她靠在榻上,緊緊盯著窗外那顆小小的可愛鬆果。

她先前與侍女木蘭說鬆果是她的希望,這句話並不是開玩笑。

自己的身子隻有自己才曉得,她這個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在胡楊林小鎮這樣嚴寒的地方,雪鬆樹梢上的鬆果肯定馬上會掉下去,所以她才將鬆果視作自己生命的希望。

她的生命就如同這顆鬆果一般,搖搖欲墜,隨時可能消逝,

特彆是就在方才,大風吹過,那顆象征著希望的鬆果就這麼被風雪吹落,掉在了地上。

女子歎了一口氣,蒼白的嘴唇翕動,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直到她看到一人,輕盈地跳上雪鬆樹,然後將這顆小小的鬆果重新掛回了樹上。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有了熱度一般,女子緊咬牙關,掙紮著坐起來,想要看清那人的臉。

終於,那少年略微轉身準備跳下樹,目光看著樹下,他的側臉線條明快,眉目清雋,似蘊著料峭寒冰,仿佛就是這風與雪本身。

一時間,她竟看得有些呆了,不知自己身處於現實中抑或是在夢中。

直到她閉上眼,感受到自己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病魔抽乾的時候,再睜開眼睛,又看到了掛在雪鬆樹樹梢上的小小鬆果。

不是夢,是真的。

鬆果沒有落下,她還能活下去。

“木蘭。”女子躺在床上,輕聲開口,聲音細若遊絲。

但是木蘭卻馬上聽到了她的話,連忙走了過來,傾身在女子的床前,關心問道:“小姐,有什麼事嗎?”

“把藥給我,我喝了。”女子開口。

“小姐你……”木蘭驚喜地看著她,連忙去將藥罐捧過來,生怕女子後悔,“我給您倒上,小姐您慢慢喝。”

漆黑的苦澀藥汁入喉,女子拿錦帕擦拭嘴角,一扭頭又看到了窗外的鬆果,還有驚鴻一瞥的少年。

“今日這驛館還來了另外一批人。”女子輕咳一聲,開口吩咐道,“去看看,是誰。”

“是。”木蘭領命,退了下去。

夜晚,暮色降臨,寂寂寒夜中無星也無月,隻有潔白的雪地上偶爾傳來呼嘯的風聲。

這個邊陲小鎮的普通驛館中倒是燈火通明。

聞鶴被宗瑒送到了門口,便自己乖巧走進了房間裡,關上門,準備睡覺。

但是她卻聽到樓下房間中傳來的吵鬨動靜。

“宗小將軍,你半夜不會打呼吧?”岑雍仰麵躺在床上,扭過頭看著宗瑒說道。

宗瑒搖頭,表示不會。

“宗小將軍,你不會夢遊吧?”岑雍再次發問。

宗瑒沒有任何的不耐煩,繼續搖頭。

“宗小將軍——”岑雍還打算找些其他的話題來問,窗外就傳來了聞鶴的聲音。

“岑雍,你再說,我……我就!”聞鶴站在窗外,揉著眼睛,看起來睡眼朦朧的樣子。

畢竟誰大晚上被這吵鬨聲吵醒,都會像她這樣。

“你要如何,你想如何?!”岑雍靠在床榻上,挑眉看著聞鶴。

“我不嫌棄宗小將軍,你若再吵,我就讓他跟我一起睡!”聞鶴拍了拍窗框,表示自己言出必行。

宗瑒整理床榻的手一頓。

岑雍連忙從床上跳下來,直接關上了窗戶:“你說什麼胡話呢,快去睡覺。”

聞鶴見窗戶被合上,不依不撓地再次拍窗:“岑雍,你若再吵,我說到做到。”

岑雍無奈地應下,聽著聞鶴上了樓休息,這才打了個哈欠,轉過身,準備爬上床睡覺。

接過剛一轉過身,他就看到宗瑒正拿著桌子上的青瓷茶壺,似乎正在認真研究,並且看起來隨時可能脫手,砸到地上,發出巨大聲響。

“你想乾什麼?!”岑雍輕聲說道,“你不要想不開我跟你講,我怎麼著也不會讓你去……去跟我妹睡一個屋的……”

岑雍的聲音壓得極低,似乎是真的怕再將聞鶴吵起來。

宗瑒抬眸看了岑雍一眼,暫且按捺下了他想要砸碎茶壺製造噪音的衝動。

“對……對……就這樣,冷靜下來。”岑雍幫著宗瑒將茶壺慢慢放到了桌子上,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睡覺,睡覺。”岑雍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樓上便是聞鶴的房間,“宗小將軍,你也累了快睡吧。”

宗瑒吹滅桌上的蠟燭,在黑暗中精準地找到了自己的床榻,翻身躺了上去。

時間漸漸流逝,整個小鎮都陷入了黑甜夢境之中。

宗瑒耳力極佳,他聽到岑雍的呼吸聲均勻,似乎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他在黑暗中猛然睜開了雙眼,雙眸晶瑩,很快適應了黑暗。

宗瑒無聲無息地從床榻上走下來,輕巧穿上鞋,然後無聲的推開門。

一推開門,門外便是呼嘯的風雪。

沒有星月的夜晚總是格外黑暗。

宗瑒抬眸看著黑漆漆的天空,雪地上一片白茫茫,與純黑色的天空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回身合上門,順帶看了一眼睡夢中的岑雍。

岑雍緊閉雙眼,呼吸均勻,還在夢鄉之中。

宗瑒極輕的鬆了口氣,走出門外,目光卻還是看著東方的天際。

隻聽見在風雪之中,一聲與呼嘯聲迥異的風聲傳來。

仔細聽,這是信隼在風中飛行,雙翅拍動的聲音。

在黑暗如潑墨的夜色之中,忽然出現了一抹如同雪地一般潔白的信隼身影。

它仿佛夜色中的精靈,輕巧地從天際滑過,漂亮的雙翅在風雪中有力地拍動,向著宗瑒的方向而來。

在這樣嚴酷的天氣條件下,隻有身體強健,體型較大的信隼能夠勝任傳信的工作。

再加上信隼極通人性,稍加訓練便能夠認主,所以在邊境,以信隼作為傳信載體屢見不鮮。

宗瑒也不例外。

他伸手,信隼便輕盈且精準地落在他的手臂上,腳上空蕩蕩,什麼東西也沒有掛著。

它是來找宗瑒的。

宗瑒伸手,給它喂了幾塊風乾的肉片,然後從袖間取出一卷信紙。

他輕車熟路地將信紙掛在信隼的腳上,然後拍拍它的脖子。

信隼馬上飛起來,在空中盤旋幾周,又振動潔白的大翅膀,飛到半空之中。

它知道自己要去往哪裡。

信隼從宗瑒處離開,直直往著東邊而去,

宗瑒目送著信隼往東邊飛去,看了半晌,方才準備回到房間之中。

他轉過身,準備開門的時候,卻感覺到了一道不同尋常的視線。

宗瑒六識敏銳,即使是有人在背後盯著他看,他也能敏銳地察覺到。

他馬上回身,望著目光來源處看去。

這個驛館的對麵一整幢小樓,都住著不認識的人。

而他一直從來沒有注意過的驛館小樓二樓其中一個房間,窗戶正開著,似乎有人從裡往外窺探。

宗瑒抬頭,對上了黑暗中的一雙視線。

他挑眉,麵色依舊如冰雪一般平靜。

過了片刻,他見那房間裡的視線還未消失,手一抬,便從袖間飛出了些什麼東西,朝著那驛館二樓的房間中拋去。

宗瑒回身,又回到了溫暖的房間之中,他將身上的碎雪抖落,看著躺在床上還睡著的岑雍,又慢慢踱步回了他自己的床上,無聲無息地拉上被子。

他從出去到回來,都安靜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除了那隻飛走的信隼與驛館小樓二樓裡的人知道他曾經出去過,其餘所有人都不知道。

而躺在床上的女子,喝了藥,有了些力氣,夜裡睡不著,忽然聽到風雪中不同尋常的聲響。

她並非是沒有見識的人,所以馬上聽出來這就是信隼飛翔的聲音。

女子連忙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想要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麼。

她想起自家侍女木蘭曾經對自己說,出門在外,切莫小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按捺住好奇心,勿隨意窺探,否則惹上不該惹的人,便會有危險。

但那樣小心翼翼掛上鬆果的人,怎麼會是壞人呢?女子這麼想道,於是理所應當地來到窗邊,偷偷往外看去。

而後,她看到這隻漂亮的白色信隼落在了一人的手臂上。

在略有些明亮的雪地上,女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模樣。

正是今日將鬆果重新掛回樹梢上的少年,就是他。

女子終於確認,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真的有這樣的一人存在。

她感覺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臟有節奏地跳動,她靠在門框上,就這麼看著他將信送了出去。

女子看到宗瑒即將回到房間,正打算從窗邊離開,就看到宗瑒回身,袖間寒光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

她還未反應過來,隻以為宗瑒給他扔了些什麼東西。

沒想到一直在旁邊關注她動向的木蘭比她更快反應過來。

木蘭縱身一躍,將女子撲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地說道:“小姐小心!”

女子微蹙眉頭,搖頭說道:“我沒事,扶我去床上吧。”

木蘭點頭,目光卻還是停留在被宗瑒拋進來的東西上。

“木蘭,你去看看,他丟了什麼東西進來?”女子躺在床上,虛弱開口,目光看向窗外。

木蘭皺眉,隻能開口說道:“小姐,這胡楊林小鎮什麼人都有,你一直看著窗外,若是碰上真的有秘密的人……恐怕……”

“在這裡的人,幾乎都有自己的秘密,小姐,以後還是少窺探為妙,我給您關上窗。”木蘭隻看了一眼,便知道被宗瑒拋過來的東西是什麼。

“你去幫我撿起來看看,他是個好人,不會傷害我的。”小姐輕聲開口,細小的聲音幾乎就要聽不到了。

木蘭憐她,連忙走過去,隻看到地上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若不是她方才一撲,小姐定然就會被這匕首刺中。

無聲的歎息在木蘭的心中回蕩,她是混江湖的人,這胡楊林小鎮她也來過許多回,這麼複雜神秘的小鎮中,夜晚中許多秘密都會浮出水麵,若有人無意撞破,遇到的下場就是身死封口。

木蘭也曾經做過殺人滅口的事,所以看著這把匕首,馬上明白了自家小姐方才遇到了怎樣的事。

“木蘭,他丟了什麼進來,你且拿給我看看。”小姐躺在床上,又咳了好幾聲,“我想看看。”

木蘭看著地上的匕首,心想這把匕首若是真的給小姐看,她怕是又要被影響,導致病情加重。

也罷,就讓她再維持著這個美好的幻想吧。

若是能讓她開心些,病也能快些好吧?

木蘭的動作很快,手腕一翻,地上的匕首便被她收進懷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精致的發簪。

上麵鑲嵌著水晶雕刻的雪花,比窗外飄落的冰晶更加潔白美麗。

這是木蘭自己親自買的,本打算等到小姐病好些了再送給她。

沒想到用在了這個時候。

木蘭站起身,手上已經拿著一支漂亮的水晶發簪。

“小姐,他拋了這個進來。”木蘭袖裡藏著宗瑒拋過來的鋒利匕首。

匕首緊貼著她的肌膚,輕而易舉地割開她小臂。

木蘭隻覺自己的手臂刺痛,逐漸感受到了溫熱鮮血順著手臂流下。

她緊攥著拳頭,沒有讓躺在病床上的小姐發現。

木蘭伸手,拿著簪子的手很穩:“那人應當是要送這個給您吧?”

小姐看到這發簪,眼睛都亮了幾分,緊盯著那支漂亮的發簪,開心說道:“竟是這個,真好看。”

木蘭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被鮮血染紅的衣袖,點點頭說道:“與小姐十分相襯。”

小姐笑著,對著木蘭說道:“如此,我便安心了,木蘭,你先去睡吧,我休息一會兒。”

木蘭領命,看著小姐把玩著那根發簪,退到了黑暗之中。

鮮血在黑暗中無聲地滴落,木蘭將藏在袖間的匕首抽出,躲在屏風後,借著昏暗的燭火仔細研究。

用這把匕首的人很謹慎,上麵沒有任何的印記,打造匕首使用的材料也是最普通的,根本沒有辦法知道匕首的主人是誰。

但此事是她家小姐窺探在先,此人拋出匕首也是正常反應,自家小姐並未受傷,木蘭沒有任何理由去責怪此人。

畢竟江湖規矩就是如此,誰都有自己的秘密。

躺在床上的小姐把玩著手上的雪花發簪,笑著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就這麼過去,有人在歡喜,有人在苦苦思索。

但也有人……睡了一晚上,什麼也不知道。

聞鶴睜開眼,爬起身來,卻發現身邊靜悄悄的。

她早已習慣小鸞就在身邊,而今日醒來,她卻沒有反應過來。

“小鸞……”聞鶴開口,下意識地喚道。

但是門口處卻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宗瑒站在門口,輕輕敲了一下聞鶴的門。

聞鶴沒有聽到門外的回應,知道應當是宗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正在胡楊林小鎮的驛館之中。

“宗小將軍,進來吧。”聞鶴坐起身,披上外袍,揉了一下眼睛。

宗瑒站在門外,手上拿著食盒。

聞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

“我睡了這麼久?”聞鶴有些好奇地問道。

宗瑒點頭,在聞鶴掌心寫道:“岑雍已出門,明日便可離開。”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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