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在乾朝來使暫時居住的驛館門前,長長的車隊在門口排成了一條長龍。
張太醫抱著一個暖爐, 看著空空如也的何狷的馬車, 又看了一眼燕橙。
“燕橙姑娘,聞鶴公主與宗小將軍, 他們當真會來?”張太醫的聲音有些猶豫,“朔方國,當真會放人嗎?”
“不是朔方國放不放人,而是要看他們願不願意走。”燕橙負手站在驛館的門口,看著朔方國襄城皇宮的方向。
見遠處的雪地中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燕橙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將目光轉向本該是何狷乘坐的馬車, 問道:“何狷先生的病, 如何了?”
燕橙這句話說得冠冕堂皇,仿佛她從未做過殺死何狷這件事一般。
張太醫連忙擦去臉上緊張的汗:“何狷先生病重,看來這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隻能回京畿城中在療養。”
這前來談判的乾朝來使車隊中, 不全是燕家的人,也有擁戴何狷的人,燕橙就算早有預謀, 但仍要做出些樣子來看。
“好。”燕橙垂眸應了一句, “這一路上, 還是要好生照料才是。”
她走上前去, 輕輕掀開那馬車的一角, 隻見那馬車裡放著一個漆黑的棺材, 裡麵裝著的正是已死的何狷。
“何狷先生,能將你的遺體帶回京畿城,也算是我們仁至義儘了。”燕橙開口,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
燕橙麵對著馬車的時候,臉色帶著些沉重,但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的表情已經變得柔和又謙恭。
她轉過頭,看著遠處並肩走來的兩人說道:“聞鶴公主,宗小將軍。”
聞鶴聽見燕橙正在喚她,不露聲色地抬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幾位侍從中格外高大的一位。
那是喬裝改扮的岑雍。
“燕橙姑娘。”聞鶴迎上前去,喚了一聲,“今日便啟程?”
她看到燕橙身後那個淡青色的馬車,知道那是何狷乘坐的。
但現在躺在馬車裡的,恐怕已經是何狷的屍體了。
聞鶴思及至此,有些唏噓,隻歎了口氣道:“我們出發吧。”
“好。”燕橙答應了一聲,“我們這一路還需快些才是,去晚了,便趕不上這出好戲了。”
“還有好戲可以看?”聞鶴挑眉,看了燕橙一眼,“你們燕家,到底想做什麼?”
“聞鶴公主,到了京畿城便知。”燕橙微笑地看著聞鶴與宗瑒,目光又不著痕跡地從岑雍假扮的侍衛身上掃過。
聞鶴與宗瑒跳上為他們準備的馬車,帶著滿頭的疑問,往京畿城的方向緩緩前進。
她感覺到馬車一路顛簸,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於是聞鶴抱著暖爐暖手,靠在馬車的車榻上,看了坐在她對麵脊背挺直的宗瑒。
“宗小將軍……”聞鶴開口,輕聲喚他。
宗瑒挑眉,看了聞鶴一眼,在她掌心寫字:“何事?”
聞鶴開口,由於有些困意,所以聲音顯得格外軟:“無事,隻是想叫叫你。”
宗瑒點頭,繼續慢慢地寫:“好。”
“你說,燕橙他們燕家,究竟想做什麼?”聞鶴托腮,又自言自語地向宗瑒問道。
宗瑒搖頭,他隻從宗曜老將軍處知道燕家可以信任,但卻並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
或許燕家想要做什麼,隻有那位在深宮裡的皇後娘娘——燕家實際的掌權人才知道吧。
“此行路過邊疆,宗小將軍是否要去宗曜老將軍駐紮的軍府中一探?”過了片刻,聞鶴忽然又問道。
宗瑒抿唇,一言不發,終究還是朝著南方略偏東的方向看了一眼,在聞鶴掌心寫道:“不必。”
聞鶴有些驚訝,之前他們去朔方國,是因為迫不得已,所以無法去看望宗曜老將軍。
為何這次,又不必去看他呢?
上一次宗瑒說“沒有必要”的時候,當事人何狷死了。
這次宗瑒說“不必”,莫非又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似乎看出了聞鶴眼中的疑惑,宗瑒略有些無奈地搖頭,他一看就知道聞鶴想偏了。
他伸手,在聞鶴掌心慢慢寫道:“父親他,現在隻需要在邊疆軍府。”
聞鶴眨眨眼,大致理解了宗瑒的意思。
若是他們去邊疆軍府看望宗曜老將軍,那麼就代表著朔方國的威脅已經消除,宗曜老將軍也就沒有鎮守邊疆的必要。
但宗瑒說宗曜老將軍現在必須在邊疆軍府中,這就說明宗曜不能回到京畿城中。
若宗曜回去,按目前的形勢來看,很有可能會破壞燕家的計劃。
聞鶴抱緊了懷裡的暖爐,麵色有些不解。
但現在宗瑒已經將他知曉的所有事情都說與她聽,從燕橙口中又問不出什麼來,她隻能在這裡胡亂猜測。
看來,現在隻有到了京畿城中,才能知道他們來到朔方國之後,乾朝到底發生了什麼。
聞鶴原以為,按燕橙的說法,一路上會快馬加鞭,直直朝著京畿城而去。
沒想到在進入乾朝境內之後,在靠近邊疆的一座小城中,燕橙卻停了下來。
聞鶴早已經餐風露宿了十餘天,現在看到了有人煙的小城,也有些興奮。
她眼見著車隊進了城,朝驛館而去,連忙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宗瑒正騎著馬從她的馬車窗外經過,聞鶴看到了在他身後騎馬經過的燕橙,連忙招手問道:“宗小將軍,燕橙姑娘,為何在這小城中停頓?”
“實在是有急事發生,我們不得不停留。”燕橙扶額,也顯得有些無奈,“這小城叫紫金城,城中居民大多以狩獵為生,隻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所以導致北方許多大型野獸也來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