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君4(2 / 2)

“阿琢,娘陪著你,你會沒事的阿琢。”他娘正溫柔地撫摸著他。

“娘……”

樂天收回摸劉琢額頭的手,躺在軟榻上的少年滿麵通紅唯有嘴唇慘白,麵上汗如雨下,劍眉緊鎖,看上去模樣淒慘極了。

宮人們都在看著,樂天狠了狠心,抬起手直接給了劉琢一巴掌,“沒用的東西。”倏然起身,對宮人道:“傳禦醫。”

“是。”

劉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渾身酸疼,尤其是肩膀和胸口,絲絲的鈍痛纏繞,氣也幾乎喘不上來,他睜眼望見自己正躺在內殿的軟榻上,忙跌跌撞撞地下了床,穿上鞋襪,一搖一晃地走到龍床前。

聞樂天正在熟睡,一向冰冷雪白的麵容顯出一點沉靜,不似他清醒時那般陰沉,隻有純粹的美麗。

“陛下……”劉琢一張口,便是一股熱氣,他摸了一下自己滾燙的額頭,緩緩躺到龍榻下那個他慣常躺的位置,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樂天迷迷糊糊地起夜時,一腳踢到軟綿綿的劉琢嚇了一跳,人瞬間就醒了,蜷縮在床下的劉琢麵色依舊緋紅,乾裂的唇微微張開。

樂天直接給了他一腳,劉琢渾身一震,費力地睜開了眼,熟悉的玄色映入眼簾,他忙爬起身,“陛下,劉琢伺候你……”兩手扶上聞樂天的手臂,樂天又震驚又生氣,抬手又給了劉琢一巴掌,“混賬東西!”

劉琢正燒得糊塗,往日不疼不癢的一巴掌直接將他扇倒了在地。

樂天立即又傳了宮人和太醫。

劉琢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宮殿,心中一陣恐慌,掀開被子下榻,端藥進來的宮人忙道:“劉琢,莫要起身!”

“陛下呢?”劉琢沙啞道。

宮人端上湯藥,“陛下生氣了,要你養好病再回去伺候,你病成那樣,怎麼還敢碰陛下?”

劉琢垂下臉,輕聲道:“是我糊塗了。”

宮人道:“你也不必擔心,陛下寵愛你,這是人儘皆知的事,先養好了身子,再回陛下身邊。”

劉琢‘嗯’了一聲,端起藥對宮人道:“多謝。”

他太緊張了,他怕隻要一離開聞樂天的視線,聞樂天就會隨時忘了他,大約是高熱時腦子也不清楚,隻憑著本能躺到了那兒,幸好沒有爬上龍床,劉琢暗自慶幸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不過一場傷寒,劉琢養了七天才大好,他的心中已十分焦急,禦醫說沒事了,立即就趕回了內殿。

“陛下,劉琢求見。”

聽到宮人的通報聲,劉琢一顆狂跳的心才稍稍安穩下來,站在殿門外竟生出了一絲絲思念。

正當他對自己的思念感到驚詫時,殿內傳來了笑聲,劉琢渾身一震,那聲音與聞樂天好像。

“劉琢,陛下準你進殿了。”宮人推開殿門道。

聞著熟悉的濃烈熏香,劉琢淡笑道:“多謝。”腳步急促地進入殿內,聞樂天正站在禦案後作畫,他身邊站了一個身量不高的男子,頭戴瑩白瑪瑙冠,麵帶春風化雨般的笑容,一身的書卷氣,“陛下,瀾庭說的不對嗎?”

“豈止是不對,簡直是胡言亂語。”聞樂天笑著抬起頭,見到劉琢又冷了臉色,“好了?”

劉琢忙跪下行禮,“劉琢該死,請陛下恕罪。”

“你確實該死,不過淋了一場雨就倒下了,如此的不中用,孤真是白花那麼多心思培養你了,”聞樂天放了筆,身旁的男子遞了帕子給他擦拭,“還不滾過來。”

劉琢起身,肅然道:“是。”

兩人站在聞樂天身邊一左一右,聞樂天卻是一個都不要他們伺候了,他要沐浴了。

浴池外,劉琢與男子並肩站立,溫和道:“劉琢病了多日,不知陛下身邊新來了人,敢問高姓大名?”

那男子客氣道:“鄙人孟瀾庭,殿下不必客氣。”

又一個稱他為殿下的,劉琢輕聲道:“我不是殿下,叫我劉琢便好。”

孟瀾庭是樂天特意找來的,原本是宮內的一位樂師,在書畫上造詣也不俗,樂天把他調過來,是為了讓劉琢的奴性不要太深厚,他可不想真把劉琢養成個忠心耿耿的奴才。

劉琢沒過幾天就弄清楚了孟瀾庭的身份,孟瀾庭所取代他的地方也不多,聞樂天要作畫寫字的時候,伺候的就是孟瀾庭,大部分時間陪著聞樂天的還是他,聞樂天要‘寵幸’謝盈時,他也依然有龍床的位置。

龍床上,劉琢半閉著眼睛靠在聞樂天腳邊,神情是純然的麻木,他病了一場,夢裡夢見了他娘還活著的時候,也並不快樂,他和娘親生活的那些歲月溫情少的可憐,隻有羞辱責罵以及躲避,他躲在母親的身下,可以少挨些拳腳。

鼻尖全是聞樂天身上濃鬱的香味,這個香味是聞樂天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殿內的香料,他衣物上的熏香,或許還有他自身的體香。

對於劉琢來說,這個香味便是死亡的味道,在聞樂天身邊的每一天,對於死亡的恐懼就像一頭野獸,無時無刻地不在追趕著他。

聞樂天翻了個身,薄被外掀,露出了一雙雪白的腳。

劉琢怔怔地看著。

這雙腳最常做的事就是狠狠地踹他一下,而他每日要為這雙腳穿脫鞋襪,這雙腳的模樣幾乎印在了他的心裡。

劉琢凝望著它,心頭鼓鼓囊囊,一下一下地蹦著,一種說不出的心慌飄上心頭,朱紅的帳幔中,漆黑中那一抹瑩瑩的白,飄渺的散發著淡淡香氣,劉琢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手指即將碰到腳背的那一刻又及時收住。

心口的狂跳不知不覺轉到了身下。

劉琢深吸了一口氣,按住自己狂跳的心,他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