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2 / 2)

霍慎言皺眉,不太喜歡從她嘴裡聽到跟自己說謝謝這樣的客套話,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沉聲說:“傻乎乎,跟我說什麼謝謝。”

本來倪景兮以為外婆的葬禮會沒什麼人來,可沒想到不僅有很多人送了花圈過來,甚至連養老院裡的老人家都來了幾位。

倪景兮知道很多人都不認識外婆,他們隻是衝著霍慎言來的。

可是外婆一輩子都喜歡熱鬨,如今她走了,這麼多人來給她送行,也算是風光又體麵了吧。

唐覓和華箏來了之後,分彆抱了抱倪景兮。

唐覓望著此時麵容沉靜冷肅的倪景兮,剛才她進來的時候看著倪景兮跟過來的賓客一一鞠躬致謝,她此時沒有嚎哭也沒有流淚,雖然依舊悲痛可是整個人變得格外堅強。

但是唐覓看著這樣的她,反而心底更難受。

因為她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倪景兮跟外婆的關係,知道這麼多年來,她們是怎麼相依為命地過來。

“如果難受想找人喝酒,隨時給我打電話。”唐覓低聲說。

一旁華箏點頭:“我也可以。”

倪景兮微微點頭:“好。”

霍慎言把一切都做到了最好,他給外婆安排的私人墓園,依山傍水是難得的好地方。下葬的那天倪景兮雖然是第一次過來,可是卻覺得這裡真好。

五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雖然這天天氣陰沉,天上還飄著小雨。

可是周圍樹林林立,高高的墓園台階一直往上延伸,一眼瞧不見邊際,周圍栽種著的灌木鬱鬱蔥蔥,偶爾還有花苞開放。

“我打算把外公還有你母親的墳墓都遷過來。”

此時旁邊確實還有兩個空的墓碑。

倪景兮安靜地看著這三個依偎在一起的墓碑,如今她的親人都長眠於此,本來以為會枯竭的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下。

她轉頭望著霍慎言低聲說:“對不起。”

霍慎言微愣。

倪景兮:“那天晚上我不該問你那句話,問你是不是因為愛我才娶我的。”

這句對不起是她一直想要對他說,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

如今周圍再也沒有彆人,隻剩下他們兩人。

“我相信你是因為愛我而想要跟我結婚,就像知道我自己隻是因為愛你而嫁給你一樣,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那天是我口不擇言,是我錯了。”

霍慎言扔掉自己手裡的雨傘,伸手將她抱住,低聲說:“對不起,星星,我應該親口告訴你的。”

其實這句戶對不起,是他應該說才是。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倪平森的女兒,可他沒辦法開口告訴她真相。從知道她是為了尋找她父親來以色列時,他就沒辦法開口。

後來他愛上她,想要跟她結婚,一步退卻,步步退縮。

越是幸福就越沒有辦法開口,就連從來沉著冷靜到能應付一切局麵的霍慎言,都不敢想要會麵對的後果。

他承擔不起。

“我知道爸爸的失蹤不關你的事情,你不是故意的對不對。”倪景兮手裡的雨傘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她伸手回抱住他。

她主動這樣安慰他,告訴他沒事的。

可是她越是這樣釋懷的話,霍慎言心底越發不安。

天空的小雨淅淅瀝瀝地飄落,落在他們的肩頭。

她趴在他的懷裡,嗓子哽住般,許久都沒開口,直到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下:“那天我跟你說,我們解散了。可是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連分手、離婚這樣的字都舍不得跟你說。”

“離開霍慎言的話,我要怎麼活下去。”

霍慎言的心臟像是被猛地捏住,疼到心尖都在顫抖,他用力說:“那就彆離開,一輩子待在我的身邊。”

“外婆把你托付給我了,我答應過她一輩子護著你。”

“是一輩子,不是一天、兩天,是隻要我霍慎言活著的每一天。”

他的下巴抵她的額頭,將她摟地特彆緊,似乎生怕他微微一鬆手,她就會消失到徹底不見了。

可是倪景兮最後還是輕輕從他懷裡抬起頭。

可是人生變幻命運弄人,明明前一刻她還是幸福的準新娘,下一秒她便落入了萬丈深淵。她以為遇見霍慎言是她人生的苦儘甘來,她用儘了全部的力氣努力生活,這是上蒼給她的獎勵。

可是轉眼,一切如塵煙般。

她知道自己應該看開,她也明白父親的失蹤真的是命運的捉弄,哪怕老孫親自送他回去,沒有選擇去保護霍慎言,說不定爸爸回到自己宿舍之後還是會失蹤。

可她又忍不住會想,但是沒有那一天呢。

就像她總是忍不住會,如果爸爸那天平安回來呢。

“這幾天我總在想,如果爸爸那時候平安回到上海,我們兩個人是不是就不會相遇呢?”

她不會因為尋找爸爸前往以色列,他也不會重返以色列。

那麼就不會有霍慎言和倪景兮相互遇到彼此,並且愛上對方而結婚。

上海這麼大,他們即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未必會在茫茫人海遇到對方。這就像是一個偽命題般,即便她知道過去不可改變,但她仍然止不住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可以選擇的話,是希望爸爸活著回來,還是她遇到這個男人呢?

霍慎言此時已經麵如死灰,他低頭看著倪景兮,緩緩開口說:“星星,求你。”

倪景兮眼角帶著淚,可是嘴角卻露出一個笑容,她伸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我上大學的時候,總是聽彆人說喜歡一個人會怎麼樣。可是我從未喜歡上任何一個人,直到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那麼美好。”

“其實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的那個瞬間,我就心動了。所以我才會拚命想要搭你的車。”

“你讓我坐車先離開的時候,我是真的想過我願意跟你死在一起。”

曾經那麼多不好意思羞與說出口的話,此時反而想要全部說給他聽。

她幾乎是在刀切開她自己的胸口給他看,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愛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少。

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再遇到,讓她這麼愛的人。

他是唯一也是最愛。

“星星,”他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幾乎帶著他所有的哀求。

這次倪景兮不再逃避,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從我知道這件事開始,我給你找了一千個借口,告訴自己我爸爸的失蹤真的跟你沒關係。可是我還是不能說服我自己,因為我總是忍不住會想那個已經不可能的可能,想到萬一你們對他再稍微用心點兒,親自送他回去……所以再這樣下去,我就變成另外一個人。”

那時候即便她強留在霍慎言的身邊,她也會變成一個哀哀怨怨的人。

“倪景兮會變成一個不再灑脫,一點兒也不酷的人,她總會忍不住地去鑽牛角尖,那時候的倪景兮還會可愛嗎?”她微歪著頭看著他。

霍慎言沉默地看著她,眼底悲痛如浪潮般湧起。

他說:“沒關係,我可以等。”

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還不可以,那就五年,他可以等到她徹底諒解他的那一天。

倪景兮:“可是我們都知道,等待解決不了問題……”

況且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漫長的等待最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慎言,讓我自由吧。”

墓園內那樣空曠寂寥,她的聲音如晨鐘暮鼓般重重地擊在他的心頭,直到一旁樹梢嘩啦啦地響起,再抬頭時,一隻飛鳥在半空中揮動著翅膀,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

竟是直上青天,最後徹底消失在視線裡。

*

倪景兮搬回自己家裡,牆壁上又多了一副照片。外婆的遺像跟外公還有母親的照片擺在一起,他們一家三口真的終於團圓了。

一周之後,她收到唐勉給她送來的離婚協議,她看著厚厚地東西,竟是所有在她名下的東西。

她幾乎都沒看,直接翻倒最後,不過臨簽字的時候,她抬頭問:“我說過我不要任何的股權。”

唐勉點頭:“沒有股權,霍總給了您的都是現金和房間還有收藏品和珠寶。”

倪景兮知道恒亞集團的股權問題茲事體大,所以她不要任何股權。

其實就連這些她都不想要,但她知道霍慎言不可能答應。

最終唐勉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夫人,一定要這樣嗎?”

他明明看得出倪景兮還那麼愛霍總,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走到這一步。

倪景兮本來已經準備簽字。

筆尖頓住。

“我以前總覺得那些愛而不得很可笑,兩個人真的那麼相愛的話,還有什麼克服不了呢,”她慘笑著望向唐勉。

可是現在她知道,原來真的有。

她怕自己會變得猶豫不定,怕自己以後會忍不住地去怪霍慎言,那麼對他太不公平了。

“簽好了。”倪景兮準備給他的時候,突然啪嗒一顆眼淚落在紙上,她連忙去擦,可是越擦反而落地越多。

她邊哭邊著急地問:“這樣算不算弄臟了。”

最後還是唐勉伸手拿過來,低聲安慰說:“不算,不算,沒事的。”

倪景兮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過了許久,她將眼淚擦乾淨抬頭看著唐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你看,我以前沒那麼愛哭的。”

這他媽,唐勉覺得自己都被虐到了。

他恨不得現在撕掉這狗屁玩意的離婚協議。

很快,倪景兮從報社辭職,而且還去了一趟北京。她聯係了她的那位戰地記者學長,沒想到就是那麼湊巧,他們那邊正好缺一個駐以色列的記者。

倪景兮麵試成功,一個月之後離開上海前往以色列。

時間匆忙,等她把簽證準備好,又弄好了一切,居然也沒幾天了。

唐覓從華箏那裡知道她辭職,給她打電話又沒人接,去了她住的彆墅那邊居然也沒人。終於她試著來舊房子這邊,沒想到一敲門,倪景兮居然在。

隻是她看著家裡連沙發上都套著防塵布時,愣住,她問道:“你這是乾嘛?”

“我要去以色列了。”倪景兮沒瞞著她。

唐覓徹底愣住。

半晌她問:“霍慎言呢?他也同意,他是不是瘋了,那裡那麼危險。”

她一直知道倪景兮想當戰地記者這件事。

倪景兮看著她笑而不語,終於唐覓像是想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怒吼道:“你跟霍慎言到底怎麼了?”

“唐覓,彆問,求你。”

她幾乎是從嗓子裡擠出來這句話,可是她說完之後,唐覓還有什麼不了解。最後倪景兮沒哭,反倒是她嗚嗚咽咽大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呀,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明明外婆去世的時候,他們還那麼好。

最後唐覓死活不走,還親自下去買了一箱啤酒,硬是跟倪景兮喝到了天亮。

一直到倪景兮出國的前一晚。

蕭亦琛到了霍慎言住的酒店,最近他一直沒回家,就住在公司附近的這家五星級酒店的套房裡。

最頂層,也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一抬頭的時候,就能看見星辰。

蕭亦琛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坐在窗台邊,悠然地望著頭頂。

瞧著人還挺好的,可是蕭亦琛一轉頭望著旁邊桌子上幾乎沒動過的飯菜,低聲說:“你這不吃不喝還拚命工作,是真的準備得道成仙了。”

“誰說我沒喝的。”霍慎言舉了下旁邊的水杯,裡麵居然放著枸杞。

這是倪景兮買的,說是華箏拉著她一塊兒買的,泡茶喝對身體好。

不過她不愛喝,最後都逼著他喝。

蕭亦琛盤腿坐在他身邊的地毯上:“要不跟哥們說說怎麼回事?”

這事兒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知道霍慎言最近太不對勁。

不過霍慎言沒那麼多傾訴欲,他一向就是什麼都憋在心底的性子。於是最後蕭亦琛開了一瓶酒,“要不哥們陪你不醉不休。”

結果最後,醉了的那個是蕭亦琛,霍慎言至始至終清醒著。

他望著抱著自己嚎啕的蕭亦琛,輕輕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早上他換了一身西裝出門,車子已經在樓下等著,今天他要去蘇州參加一個會議。車子開上高架之後,一直沒說話的唐勉突然轉頭。

他說:“霍總,今天夫人飛機去以色列。咱們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霍慎言朝他看了一眼,眸子冷地刺骨。

但是一向不敢拂他逆鱗的唐覓,這次卻沒退縮。

終於霍慎言望著他說:“去蘇州。”

他答應過她的,讓她自由。

車子還在緩緩行駛,直到進入繞城高速時,唐勉突然說:“老許,停到旁邊的應急通道。”

老許竟是真的停了下來。

唐勉跳上車之後,親自開車。

這次他的方向不再是蘇州,而是浦東機場。

霍慎言望著窗外,眼底再次卷起悲傷。

直到他再次開口說:“停車。”

前麵的兩人聽到,對視了一眼,還是停了下來。

霍慎言從推門下車,他站在路邊眺望著遠處。

此時正好一架飛機在天際一晃而過,湛藍色天空白雲繾綣,最後隻留下一道極淺極淺的白霧。

霍慎言猛地閉住眼睛。

再睜眼時,不論是飛機還是白霧都徹底消失。

自此,他的生活再無星辰。

那天她問自己,如果沒了霍慎言,她要怎麼活下去。

可是她沒問過他。

沒了倪景兮的霍慎言,又該怎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