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寧一時不知所措。
她這一兩年身量飛漲,自己是知曉的,薛母時常提醒她穿著寬鬆一些。
現下她身形畢露,被一群婦人用彆有深意的眼光盯著,著實令她不適。
她下意識地推開了徐蓉的手。
薛凝寧力道不輕,這一推便把徐蓉推出去兩三步。
陳夫人離得近,看見自己閨女的手背叫薛凝寧拍紅了,急忙上前護住徐蓉,瞪著薛凝寧道:“你做什麼?這是你妹妹,做嫂子的就這麼欺負妹妹?”
她一向端莊,這回見女兒被欺負,立馬露出了凶相。
薛凝寧回過神來,見陳氏母女一臉不悅地瞧著自己,不覺得自己有錯。
明明是徐蓉失禮在前,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扯她的衣裳。
但薛凝寧記著出嫁前娘親的叮嚀囑咐,竭力克製著自己的脾氣。
“我不是欺負妹妹,我隻是不喜歡旁人動我的腰帶。這身衣裳是祖母賜的,我很喜歡,也很合身,多謝二嬸和妹妹關心。”
薛凝寧說得不卑不亢、有禮有節,茶廳裡其他女眷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徐蓉的舉動大家都看在眼裡,分明是故意想讓薛凝寧難堪。
而陳夫人無理護短,明明是徐蓉的錯,反說是薛凝寧欺負妹妹。
隻是陳夫人執掌公府中饋,徐家族人都不敢得罪二房,沒人敢站出來幫薛凝寧說話。
但這出戲看完,親戚們心中暗流湧動。
薛家姑娘雖出身低,卻不是好拿捏的。
如今徐宴進士登科,又娶了妻室,想必等公爺辦完差事回京就會上奏請立徐宴為世子。
一旦冊立世子,掌家大權交到世子妃手裡就名正言順了。
原以為,娶個小門小戶的世子妃回來,影響不了陳夫人的中饋之權,現在看來,這位未來世子妃根本不把陳夫人放在眼裡,陳夫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薛凝寧完全沒想什麼中饋之權,她隻是對陳氏母女的做派氣憤。
徐蓉這般無理,陳夫人不但不斥責,反而斥責自己。
初見時還以為她是可敬的長輩,現在……
娘親說公府裡的人都不簡單,果然說一套做一套,以後要跟她們日日相見,真是日子難過。
“嫂子,”徐芳適時從旁邊走過來,對薛凝寧說,“祖母遣人來請嫂子過去說話。”
徐蓉見徐芳為薛凝寧解圍,陰沉著臉說,“這個時辰,祖母都在看經文,怎麼會找人說話?”
“祖母的吩咐,姐姐不信自去問問就是了。”
徐芳不再多言,挽著薛凝寧轉身出了花廳。
一出廳門,薛凝寧緊繃的心略微一鬆,低聲道:“多謝妹妹替我解圍,隻是你這樣說,二嬸會不會對你不喜?”
“二房的人一向不起三房,何況我和弟弟都是庶出,她們不喜我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再說了,這不是我自作主張把你叫出來。”
“啊?是祖母真要找我說話?”薛凝寧又緊繃起來。
在正堂的時候,安老夫人雖然賜了她許多東西,可打量她的眼神一直都很凝重。
徐芳搖頭,平素跟徐蓉鬥嘴也就罷了,她哪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跟陳夫人叫板。
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薛凝寧從花廳裡叫出來,自是有人撐腰。
“嫂子隨我來。”徐芳賣了個關子。
出了月洞門,薛凝寧赫然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花木後頭。
“相公?”她有些驚訝,亦有些歡喜,步伐輕快地朝徐宴跑去。
徐宴見妻子輕盈地一路朝自己跑來,伸手將她牽住。
想做什麼,想起徐芳還在。
徐宴抬頭:“芳兒,多謝了。”
“二哥不必客氣,花廳裡頭無趣得緊,我正想回屋呢。”徐芳識趣地離開。
樹下隻剩夫妻二人。
徐宴低頭看向薛凝寧,見她鼻尖掛了一點香汗,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替她抹去。
“有什麼要緊事嗎?”薛凝寧問。
“你不是想在府裡轉轉嗎?眼下荷花開得正好,帶你去瞧瞧。”
“好啊。”
徐芳說得對,花廳裡頭無趣得緊,薛凝寧才不想回去呢。
徐宴牽著薛凝寧,沿著旁邊一條青石板路往前走去,不久穿過一片柳樹林,走到了池塘邊。
這池子不算大,約莫跟卻了齋差不多,以當中的亭子為界,一半是荷塘,一半是鯉池。
微風徐來,荷香撲麵。
兩人走到亭子裡,薛凝寧沒有落座,而是扶著欄杆朝亭外望去。
遠處的假山、眼前的池塘、池邊的垂柳,每一處都不是隨意設計的,從這裡看出來,就是一副完整的宋代山水畫卷。
設計這座園林的人,當著構思精巧。
見薛凝寧癡癡看著園中盛景,徐宴道:“我們家在蘇州還有兩座園子,往後得了空,我帶你過去住一陣子。”
本朝縉紳喜置宅邸,京城文武官員不得多占地妨礙百姓居住,亦不許在宅邸中鑿池養魚,所以京城官邸中甚少人家有園亭。似定國公府這般華麗宅邸,乃是當年永樂帝禦賜方才得此居所。
因著京城裡的局促,士大夫致仕後,都在江南購置房舍,寄情山水。
薛凝寧早就聽聞江南名流勝會,在彆墅園林中尋芳觴詠,隻是薛家並非名流縉紳,未曾親眼目睹。
“相公,我們什麼時候去江南?”薛凝寧大喜過望。
徐宴站在她身邊,沒有看景致,卻是瞧著她,“若朝中有派去江南的差事,我自去領了,到時候帶你一路去。”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