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出請求之前,為了表示對阿德萊德伯爵夫人的尊重,裴湘認為自己還是應該先換好洛塔羅斯姨媽帶來的新禮服,然後以優雅整潔的儀容麵對才學出眾、性格溫和的伯爵夫人。
於是,她先暫時離開了劇院包廂,和洛塔羅斯姨媽的貼身女仆一同前往女賓休息室更換衣服並打理妝容。
進入休息室的更衣間之後,裴湘剛在女仆的幫助下脫下那條腰部布料破損的長裙,就聽到更衣間外麵的休息室大門被再次打開。
隨即,兩道急促的腳步聲先後傳來,一輕一重,並漸漸靠近。
在女仆還渾然未覺的時候,裴湘滿腹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她覺得那道略重的腳步聲——
仿佛在回應裴湘內心的猜測,更衣間外麵的女賓休息室內突然響起了一道男人的聲音。
“夏洛特夫人,這裡是女賓休息室……”
“噓,小聲些,你要讓外麵路過的侍者察覺不妥嗎?聽著,現在是演出時間,沒有人會來這裡的。”
在男人剛剛出聲之時,裴湘就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女仆的嘴,以防她驚呼出聲。
女仆驚惶地望著裴湘以及她剛剛脫下的裙子,很快意識到了此時的糟糕狀況。片刻後,她十分忐忑地朝著裴湘無聲地點了點頭。
裴湘立刻回以一個帶有安慰性質的鼓勵眼神,而後緩緩鬆開手並迅速檢查了一遍休息間的門鎖。
確定鎖鏈和鎖頭完好無損後,她朝著滿臉緊張的女仆微微點了點頭,而後兩人一起放輕放緩了呼吸。
外麵的人顯然並不具有那種非常謹慎細致的性格,或者說,他們沒想到這個時間的女賓休息室內會有人在換衣服,所以根本沒有檢查更衣間內的情況,而是直接低聲交談了起來。
隔著一道門板,一男一女的談話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不再像最開始時那樣清晰可聞。
然而裴湘的聽覺要比普通人靈敏許多,所以,在女仆一臉茫然之際,她還是捕捉到了這對男女的部分交流內容。
她聽到了“警署”、“斜月街”以及“空房子”等詞彙,漸漸拚湊出來一點連貫性的內容。
這兩人大約是在密謀算計什麼人。女人很討厭或者說記恨那個住在斜月街的家夥,現在正在唆使和賄賂她身邊的男人幫她辦事。她讓男人利用警員辦案或者巡邏的機會,證明房子是空的之類的,之後又提到了某個人的名譽問題。
再後麵的談話內容,裴湘就徹底聽不清楚了。因為兩人的聲音變得更含糊了,漸漸還夾雜了男女之間的親昵**。
當然,這兩人並不敢在隨時可能進來人的休息室內真正胡搞,幾分鐘之後,兩人中的男人很快就悄悄溜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的朋友也來到了休息室。
這位後進來的女性朋友一進來就關切詢問女人的身體情況,還問她要不要提前離開劇院回家休息?那個剛剛和男人親熱完的女人猶豫片刻後,用一種聽起來有些虛弱的嗓音婉拒了朋友的提議,說略微休息一會兒就可以了。
七八分鐘後,密謀的女人同她的朋友一起離開了。
十幾分鐘後,換好衣服的裴湘也和女仆輕手輕腳地走出了休息室。
為了避免沾惹到不必要的麻煩,兩人特意繞了遠路並躲開了走廊裡的劇院侍者和各家仆人們,花費了比來時多了一半的時間才安全返回阿德萊德夫人的包廂。
一進門,洛塔羅斯姨媽就關切問道:“安妮,怎麼去了那麼久?備用裙子也出問題了嗎?”
裴湘搖頭笑道:“彆擔心,姨媽,裙子沒有問題。剛剛遇到了一些小狀況,現在已經解決了。”
洛塔羅斯夫人若有所思地瞧著外甥女淡定的微笑和身後女仆驚魂未定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暫時放棄了繼續追問。
她對裴湘說道:“下一幕馬上就要開演了,我不得不告辭離開這裡,包廂那邊還有幾位朋友在等我。”
洛塔羅斯夫人的言下之意,是告訴裴湘可以和她一起道彆離開,畢竟不好一直打擾不算熟悉的伯爵夫人。
然而不等裴湘出聲,伯爵夫人就先一步開口挽留新認識的年輕朋友。她毫不掩飾自己對裴湘的不舍,還表示演出結束後讓伯爵府的汽車送裴湘返回丹寧男爵府。
裴湘也還有話要對伯爵夫人講,便欣然表示,自己也願意留在這個包廂裡和伯爵夫人作伴。
等到洛塔羅斯夫人帶著貼身女仆離開後,伯爵夫人立刻接著之前被打斷的話題繼續聊了起來,而裴湘則開始默默組織語言,試圖儘早坦白她今晚的一些打算。
隻是不等她開口,阿德萊德伯爵夫人就主動說起了四月舞會的事情。更準確來說,是她想邀請裴湘去伯爵府做客,就順便提起了即將舉辦的四月舞會。
“阿德萊德夫人,請稍等,我希望先向你說明一些事情。”
“什麼事,安妮?”
“是關於你剛剛提到的四月舞會的,”裴湘輕歎了一口氣,有些慚愧地解釋道,“其實,我今晚主動過來拜訪你,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得到舞會邀請。甚至……剛剛那條裙子會突然壞了,也是我提前做了些手腳,好借機留下來。”
聽完裴湘突如其來的坦白,阿德萊德夫人的第一反應不是被蒙騙的不滿,而是感到不解與好奇。
她迷惑地望著斜對麵的姑娘,緩聲問道:
“就——為了參加舞會?可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不是更好嗎?”
當然,伯爵夫人心裡的疑惑可不僅僅是說出來的這個,還有一些不方便詢問的。
她思忖著,安妮想參加舞會,是為了我的長子勞倫斯·費拉斯嗎?如果是為了這樁婚事的話,那她故意弄壞裙子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冒失和冒險了?萬一我是那種對年輕淑女的禮儀舉止要求很嚴格的傳統長輩呢?還有,如果安妮真的對勞倫斯有意的話,她應該把撿到的東西交給勞倫斯本人呀。這樣一來,還能增加一些相處的機會。
“阿德萊德夫人,我是臨時改變想法的。”
裴湘真誠地望著伯爵夫人,目光清澈而明亮,態度十分鄭重:
“在我們相識之前,我的想法是,如果能得到一張四月舞會的邀請函就太好了。但相識之後,特彆是當我開始欽佩你的學識才華,並感受到了你待我的真誠友善後,我的想法也隨之改變了。我認為,比起一張舞會邀請函,一份誠摯的、純粹的友誼更加重要。阿德萊德夫人,不論今晚之後我們的友誼是否還會持續下去,但此時此刻,我不願意再繼續與謊言虛偽為伍了。”
“隻是一些社交方麵的狡猾小手段而已,談不上謊言虛偽。”
聽完裴湘的解釋,伯爵夫人先是微笑著反駁了裴湘的自我貶低,而後才認真詢問道:
“安妮,我知道舞會對於年輕姑娘們的吸引力,嗯,鑒於我們家的舞會還算有些名氣,因而我不奇怪你對它的向往。當然,也可能存在另外一些特殊的參加舞會的理由,但我並沒有刨根問底的意圖。安妮,我隻是想問一下,如果我今天拒絕邀請你,你會怎麼辦呢?”
裴湘毫不猶豫地答道:“那我明天再來找你,繼續爭取得到你的認同。”
“再來找我?”這個乾脆利落的答案讓伯爵夫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是……假如我已經拒絕過你了,怎麼會那麼快就改變主意?”
——還有,身為矜持的年輕淑女,你這樣纏人,都不感到難為情嗎?
“因為我從始至終都沒有從你的眼中看到對我的反感,阿德萊德夫人。”
“你確定?”伯爵夫人下意識提高了音調。
“我確定!”裴湘篤定地點了點頭,眼底漸漸浮現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