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萬帕鄭重發誓,此生將永遠不會成為強盜賊匪之流,不會走上歧途。
不過,裴湘又緊跟著補充了一點。
“哪怕你以後……萬一遭遇到某種極大的不公或者不幸,可又無法選擇光明正大的決鬥方式來複仇時,也絕對不能殃及無辜。
父女二人的條件一說出來,萬帕便陷入了沉默思索當中。他關注的重點在於永遠不當強盜這個警告與限製,並沒怎麼過於留意複仇之類的話題。
倒是坐在另一邊的基督山伯爵在聽到“複仇”二字時,下意識抬頭望向站在明亮陽光中的年輕女郎。有那麼一瞬間,他目光中似乎藏著驚濤駭浪,不過很快又風平浪靜,隻是麵色顯得更加蒼白。
感覺敏銳的裴湘好奇地瞧了一眼來曆神秘的客人,有些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瞪她。隨後,她便不再多加關注這個似乎擔心被曬黑的陌生男人,轉而繼續認真傾聽父親聖費利切伯爵和路易吉·萬帕的對話。
十幾分鐘後,聖費利切伯爵和路易吉·萬帕談妥了條件。
而後老先生看向裴湘,隻是不等他開口詢問,裴湘便連忙搖頭道:
“爸爸,我沒有額外的要求了,之前隻是想搞清楚真相而已。現在,嗯,既然已經證明那個真凶實犯其實就是一名普通的人類,我就沒什麼可怕的了。還是請萬帕先生抓緊時間配合安德烈亞隊長抓捕庫庫默托吧!
“爸爸,我聽農莊上的女仆說,她們最近晚上誰也不敢出門了。因為附近已經有好幾個女孩子失蹤了,唯一一個被找回來的,也是一具了無生息的屍體,她的家人們都悲痛欲絕。”
老伯爵朝著女兒溫和地點了點頭,才轉頭對馬槍隊的隊長叮囑道:
“這裡最有權利追究路易吉·萬帕罪行的人——我的女兒卡爾梅拉,因為擁有一顆仁慈溫柔的心靈,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萬帕先生的交換條件。安德烈亞先生,請你把人帶走吧,然後抓緊時間行動,我不想再聽說這附近哪家又因為那夥強盜而失去了至親。
“再有,假如萬帕先生在之後的追捕行動中有英勇無畏的表現,也請誠實地記錄下來,不要向任何人隱瞞。免得萬帕先生懷疑我們履行承諾的誠意。”
聞言,安德烈亞隊長沒多想,直接點頭答應。隨後,他目光真誠地望向裴湘,說了好些句讚美之詞。
等到安德烈亞帶著路易吉·萬帕離開了小客廳,聖費利切伯爵臉上的溫和笑意漸漸收斂。
他平淡地看了一眼安然穩坐的基督山伯爵,而後才對治安官裡卡多先生開口道:
“裡卡多,我的朋友,看來我又需要麻煩你一些事了。”
裡卡多露出了一抹極淡的笑意,溫聲道:“能為您效勞,一直是我的榮幸。”
聖費利切伯爵和裡卡多先生是老交情了,所以並不拐彎抹角,他直接提議道:
“裡卡多,等到庫庫默托團夥覆滅後,請一定要大力宣揚路易吉·萬帕先生在消滅強盜團夥這件事中的功勞與貢獻。尤其是他主動提供線索並彙報情況這一點。對了,還有他應該得到的獎賞報酬,都要大張旗鼓地交給他。”
治安官先是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一個似懂非懂的表情,看起來還需要好好琢磨一番。但是一旁的裴湘和基督山伯爵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老先生這樣做的深意。
那位路易吉·萬帕差點兒放火燒死德·聖費利切小姐,而作為一位極其疼愛女兒的父親,聖費利切伯爵心裡怎麼會毫無芥蒂?
為了大局考慮,老伯爵答應了萬帕的條件,並且事後也不會反悔。然而,即使不把人逮捕進監獄服刑,老伯爵依舊有彆的手段為女兒出氣。當然,依照這位伯爵先生的性情,是做不出暗害謀殺陷害之類的舉動的,他善於使用是,永遠是陽謀。
聖費利切伯爵請治安官大肆宣揚萬帕的一些功勞,其實是變相斬斷了萬帕的“人脈”、斬斷了萬帕獲取成功的重要依仗。
在這個時代的羅馬,生活在底層的農民天然同情一切和官方上層作對的人——不論對方是強盜、海盜、走私犯還是什麼罪犯。許多人都認為幫助一個被憲兵們逼迫得四處逃竄的狼狽同胞,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天主也絕對不會因此責罰他們。
路易吉·萬帕是牧羊人,此前一直生活在農民當中,又和附近一帶的小商販、漁民、走私犯等群體保持著友好親近的關係,甚至年紀輕輕就在周圍的年輕人中樹立了不小的威望。倘若他真的去當強盜了,那麼,這些人就是他的天然同盟和助力,是他躲避官方追捕通緝的最佳屏障。
可是,當萬帕開始協助憲兵捉拿強盜罪犯了,並且還不是為了報複仇人,而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前途而主動投效。那麼,他雖然不會遭到曾經朋友們的厭惡排斥,可也不會再得到他們天然的親近與信賴了。
而失去了這些隱形人脈資源後,又沒有上層的扶持——聖費利切伯爵不允許,那萬帕未來可以走的路,幾乎就已經變得非常狹窄了。這對野心勃勃且性格高傲的萬帕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這便是聖費利切伯爵的報複方式。不是手起刀落的痛快,而是一種對仇人緩慢而持久的折磨。
等到治安官先生也離開客廳後,聖費利切伯爵慈愛地瞧著終於戰勝了對吸血鬼的懼怕而打算回房間休息的女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有些無奈地想著,自己的小姑娘這樣柔軟單純,嬌氣卻不任性,將來嫁人之後被欺負了怎麼辦?
一想到女兒今年已經二十歲了,說不定明年就會嫁出去,聖費利切伯爵的心情就有些低落。
他目送著女兒歡快離開的背影,對著留下來的客人基督山伯爵由衷地感歎了一句:
“單純柔弱的卡爾梅拉,希望彆再有人辜負她的善意了。”
愛德蒙·唐泰斯:……
——德·聖費利切小姐哪裡單純柔弱了?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你對路易吉·萬帕的長久報複手段,剛剛還笑得那樣甜蜜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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