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費利切伯爵沉思片刻後,就點頭同意了女兒的提議。
他又重新讀了一邊莫拉尼爾公爵的來信,才撐著座椅的雕花扶手緩緩起身,同時沉吟著交代道:
“既然這樣,卡爾梅拉,我現在就去給莫拉尼爾公爵寫回信,之後還要好好安排一下。莫拉尼爾那個人……你之前和他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哎,他不是那麼好算計的,必須要額外謹慎細心。”
說著話,聖費利切伯爵就往門口方向走去。
裴湘連忙起身送老伯爵出門。她望著父親多年不變的高大堅實背影,心中溫軟,不禁好奇問道:
“爸爸,你當時怎麼那樣迅速就下定決心了,竟然當場就答應了我的借錢請求?明明我給的利息低,而且還可能把本金都賠進去,您當時就不擔心聖費利切家損失慘重嗎?”
走到門口處的聖費利切伯爵轉身看著這幾年飛速成長起來的女兒,語氣溫和地解釋道:
“卡爾梅拉,我就你一個孩子,並且聖費利切家族已經足夠富有了。所以,對我來說,無論那些投資項目能幫我賺來多少錢財,都不如你的成長重要。如果你變得強大了,損失的那些利息根本不值一提。”
“或許損失的不隻是利息,還有本金。”
“縱然你把那二百萬的本金都賠了,將來出嫁時的嫁妝也不會少,隻是以後能夠繼承的財產總額縮小了。但這對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孩子,有些時候,過多的財富極有可能會招來更大的禍患。”
說完這些話,聖費利切伯爵就緩步離開了。
裴湘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覺得能擁有聖費利切伯爵這樣的慈愛開明父親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既然是幸福,那就得好好保護好好珍重,”裴湘彎了彎唇,篤定地想著,“我的父親肯定會健康長壽的,晚年生活也會是安穩無憂的,誰也彆想破壞!”
這天之後,關於聖費利切伯爵極有可能投資失敗並且損失了大半身家財產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飛到了許多上流社會人士的耳朵裡。
緊接著,就有傳言說,聖費利切小姐的嫁妝也變少了,也許連原來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了。還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證,聖費利切家的經濟情況確實變得糟糕了。證據之一就是他們家的廚娘喝醉後不小心說漏了嘴,據說伯爵府如今連買糖的錢都緊巴巴的了,每次做甜點都不許多加糖……
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一向驚人。等到裴湘出門參加聖梅朗侯爵的葬禮時,除了亡者外,在場的活人都知道如今的聖費利切小姐極有可能身價大跌,由一位嫁妝異常豐厚的高貴伯爵千金變成了一位嫁妝勉強過得去的普通貴族小姐。
麵對各種含義的隱晦打量視線,裴湘能夠坦然自若地應對。反倒是和聖費利切家毫無關係的杜德蘭無法保持鎮定了。
他幾乎是火急火燎地衝到了裴湘麵前,張口就想質問傳言的真假。幸虧在他的腦子裡尚存幾分理智冷靜,才沒有讓他真正做出失態之舉。
“您有什麼事嗎,杜德蘭先生?”裴湘身邊的德姆維潘夫人有些奇怪地瞧著呼吸略微急促的杜德蘭,出聲問道。
“哦,咳,抱歉,我剛剛走得急了,”杜德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聲音微微沙啞,“我就是剛剛在那邊,嗯……突然發現您和聖費利切小姐來了,就急著過來問候你們,說說話。”
聞言,德姆維潘夫人溫和一笑,把杜德蘭表現出的急切和不自然當成是年輕小夥子麵對喜歡的姑娘時的青澀莽撞。
杜德蘭勉強壓下心中急躁,心不在焉地和德姆維潘夫人聊了幾句日常話題,隨後,他就開始拐彎抹角地打聽起那些傳言的真假。
他的詢問方式很有技巧,並沒有讓德姆維潘夫人感到失禮或者讓裴湘這個當事人感到被冒犯。雙方分開後,德姆維潘夫人還對裴湘低聲感慨,說杜德蘭是個難得的率真熱情有為青年。
然而,和心情不錯的德姆維潘夫人相比,杜德蘭的心情簡直可以直接讀作“糟糕透頂”了。
因為他已經從當事人聖費利切小姐的種種表情變化和偶爾的回避沉默中痛心疾首地推斷出,那些傳言十之八and九是真實的。
也就是說,因為聖費利切伯爵的失敗投資決策,聖費利切小姐未來出嫁時可以得到的嫁妝大幅度縮水了。雖然聖費利切伯爵正在努力尋找其它彌補損失的辦法,但如果錢是那麼好賺的話,整個歐洲就不會有那麼多靠典當度日的沒落貴族了,法蘭克福的那兩位百萬富翁最近也不會破產了,而他杜德蘭早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揮霍放縱了……
之後的幾天,裴湘再沒有見到有著一張漂亮麵孔的杜德蘭,也暫時沒有等來莫拉尼爾公爵的後續手段。
就在她以為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還會持續數天的時候,兩個重要消息突然一前一後地傳進了她的耳中。
第一個重要消息和莫拉尼爾公爵有關。
在他寄來的最新信件中,他表示在寫完上封信後不久,自己就跟著一支國家級彆的考察團離開了羅馬。而在寫這封信時,他已經踏上了法國領土,即將帶領考察團訪問法蘭西研究院,並希望此後能夠在外交領域有所作為。
在信的尾段,莫拉尼爾公爵告訴聖費利切伯爵,他之後大概會在巴黎停留很長一段時間。
“原來,莫拉尼爾已經到法國了……”
裴湘在心裡默默對比了一下,發現儘管已經有了許多不同,但莫拉尼爾公爵這次來巴黎的時間和旁白中隱約透露的大概日期相差不遠。
對此,裴湘眼中劃過一抹了然之色,並不覺得意外。莫拉尼爾那樣野心勃勃的權勢人物,自然不會因為自身的一個小小‘愛好’就衝動行事,更不會打亂他的事業發展規劃。
“打壓聖費利切家或者勾結強盜擄掠年輕姑娘這樣的惡行,”裴湘嘲弄地挑了挑眉,冷冷地想著,“對他來說,大約就像是正餐之後的小甜點——重要但不必要。可對於每一個受害者來說,卻是滅頂之災。所以,他得到的報複也該是嚴厲而徹底的,絕對不能輕描淡寫地放過。”
就在裴湘打算為莫拉尼爾的出現提前布置些什麼的時候,她又收到了第二個消息。
或者說,巴黎的許多上流社會人士都得到了這個消息。
病弱的聖梅朗夫人已經親自選定了外孫女婿——哪怕維爾福先生並不太滿意,就是那位在聖梅朗侯爵的葬禮前後表現得極為積極熱忱的埃布爾·德·杜德蘭先生。並且,消息稱,維爾福小姐和杜德蘭先生三天後就會正式簽訂婚書,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舉辦婚禮。
裴湘不知道旁人聽到這個消息有什麼反應,反正她腦子裡的那道旁白聲音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就像之前撞見泰蕾莎答應了彆人求婚而沒有和路易吉·萬帕在一起時那樣,在聽聞杜德蘭和維爾福小姐的訂婚消息後,旁白聲音立刻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了另一個卡爾梅拉的故事。
故事從路易吉·萬帕在聖費利切農莊裡放的那一場火講起,自昏迷中醒來的另一個卡爾梅拉並沒有察覺到救她之人就是縱火真凶,或者說,她當時其實隻顧著害怕和傷心了,並沒有餘力操心其他事情。
之後,聖費利切伯爵為了讓女兒儘快重展笑顏,就帶著她離開了羅馬去法國度假。也就是說,另一個卡爾梅拉要比裴湘早幾年出現在巴黎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中,隨後同樣以美貌和豐厚的嫁妝得到了許多未婚貴族子弟的青睞。
其中,杜德蘭是最溫柔最風趣最英俊的,於是他很快就捕獲了伯爵小姐的芳心,並順利成為了聖費利切伯爵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