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風霜(1 / 2)

貴妃裙下臣 山間人 7910 字 3個月前

兩日後, 裴濟出發前往北方邊境。

事成定局,朝中的爭論也沒了必要。杜衡本就年邁,經此事, 仿佛又萎頓了許多, 其餘事上,幾乎不再多言, 就連徐慵的事, 也不敢再開口求情,隻恐適得其反。

韋業青的彈劾奏疏看來證據確鑿, 並無虛言, 實則多是誇大其詞,甚至肆意捏造。放在平日,徐慵甚至不必入大理寺獄, 眼下風波過去, 隻待查證後, 不久便該將人放出來了。

然而他雖是個文弱書生,卻素有傲骨,因平白蒙冤, 心中難免鬱結, 入獄後為了自證清白,竟是不吃不喝,絕食度日。

到底年歲已不小, 不過三日下來, 便在牢獄中一病不起。

獄中艱苦,又有蕭齡甫等暗中作梗, 徐慵連就醫也不方便, 每日大半時間昏睡著, 隻靠獄卒草草喂兩口米湯吊著一口氣。

徐家人好容易得了機會探視一回,當即嚇得直接入宮,求告徐賢妃。

無奈之下,徐賢妃隻好再度往紫宸殿去,欲求見李景燁,替年邁的父親求情。

這日無朝會,李景燁將政事處理完後,便將麗質召到紫宸殿中,二人一同用了午膳,正要披上冬衣,往太液池邊去觀雪後初霽之景。

今日麗質發間插的是支搖曳生姿的金步搖,身上披的是李景燁才命尚服局替她新製的一件氅衣,顏色鮮麗,金線繡紋繁複精致,格外耀眼,再配上他親自獵來的狐皮製的手籠,整個人立在一旁,仿佛冬日裡驟然盛放的嬌花。

李景燁才穿好玄色大氅,一轉過頭,恰將她帶笑的容顏看在眼中,一時失神不已。

他情不自禁牽起她的手,另一手慢慢撫過她的眉眼,俯身吻了吻她貼了朱色花鈿的眉心。

他一連數日都獨自宿紫宸殿中,此刻美人在側,心底自然意動,連貼上了的唇瓣也帶著幾分乾燥的灼燙。

然而張禦醫的話還在耳邊,他心裡始終惴惴不安,猶豫一瞬,終是慢慢退開,仔細端詳著她,微笑道:“走吧。”

隻是才走出兩步,還未到門邊,殿外的內侍便匆匆進來,躬身道:“陛下,徐賢妃在殿外跪著,想求見陛下。”

李景燁麵上笑意稍稍收斂。

何元士忙低斥:“陛下不是吩咐過,徐賢妃來,便小心勸回去嗎?”

那內侍連連道是,麵露難色:“大監,實在是賢妃一來,便跪在殿外,說今日若見不到陛下,便不回去了……”

李景燁麵色又難看了幾分,隱隱有煩躁閃過。

麗質冷眼旁觀著他的反應,轉頭看一眼窗外堆滿積雪的寒冬光景,輕聲道:“天這樣冷,陛下便讓賢妃在殿外跪著嗎?”

李景燁沒說話,目光也跟著望向屋外積雪。

他自然也不忍如此苛待徐賢妃。可他一向不喜旁人步步緊逼,越是想焦急勸說,越會令他煩躁厭惡。

麗質隱隱明白他的性子,有心幫一幫徐賢妃,遂慢慢垂下眼眸,幽幽道:“若妾那一日也落到這樣的境地,陛下是否也會讓妾就這樣跪在冰天雪地裡,不聞不問?”

李景燁微微一怔,一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神頓時軟了大半,忙捧著她的手鄭重道:“不會,麗娘,朕絕不會這樣對你!”

麗質的眼前頓時閃過夢境之中,扶風城下被掩埋在沙土之下,隻餘一截雪白皓腕的屍身。

她心底不禁冷笑一聲,麵卻不顯,隻輕咬下唇,似乎並不信他的話。

“麗娘啊,”李景燁輕歎一聲,捏了捏她的手,無奈道,“這麼久了,你仍是不信朕。”

說著,他揉了揉眉心,衝何元士揮手,示意他讓徐賢妃進來。

麗質見狀,似鬆了口氣,衝他笑了笑,行禮後便先行離去。

殿外,晴朗暖陽下,卻是一片冰天雪地。

徐賢妃未披氅衣,隻穿了尋常冬衣,麵色木然地跪在積雪間,見何元士出來,淡漠的眼中才微微波動:“大監,陛下如何說?”

何元士心下不忍,忙將她攙起來,道:“幸好有鐘貴妃在,勸了陛下兩句,眼下陛下正等著呢,賢妃快進去吧。”

徐賢妃眼神波動,自冰雪間勉強起身,待雙膝的麻木與刺痛過去,才慢慢邁步往屋裡去。

恰見麗質出來時,二人視線對上,不約而同停住腳步。

殿外的長廊上,凜冽寒風吹過。

麗質白皙紅潤的麵龐被刮得有些麻,望著徐賢妃時,卻仍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她們都厭惡殿中的那個人,隻是都心照不宣。所以賢妃不會揭露她和裴濟的事,而她也會幫賢妃一把。

若不是走投無路,這樣孤傲的人怎會放下尊嚴,屢次祈求?

徐賢妃定定看著她,張了張口,吐出一串水汽:“謝謝。”

麗質望著那一陣水汽消失在空氣裡,待回過神來時,二人已擦肩而過。

春月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小娘子,咱們回去吧,外頭冷。”

麗質朝遠處看了一眼,沒急著回去,卻起了興致,帶著春月步行過北麵的蓬萊殿,往太液池邊去了。

冬日的太液池沒了春夏秋三季的碧波蕩漾,水天輝映,隻在嚴寒的溫度下結了層厚厚的冰,再覆上一層白雪,一片銀裝素裹。

遠處有數個宮人在岸邊最厚的一片冰麵上嬉戲,笑鬨聲忽高忽低。

春月想著方才徐賢妃略顯狼狽的模樣,心中頗不是滋味,趁著周遭無人,小聲嘀咕:“陛下也忒狠心了些,徐賢妃入宮多年,不曾有過打錯,如今有事要求見,都得費這麼多功夫。奴婢聽許多人都說,徐尚書雖比不上當年的徐相公,可品行卻是一樣的,哪裡會做那樣的事?”

麗質望著眼前雪景,聽著那一陣一陣的笑鬨聲,麵色似乎漸漸好了起來,隻是說出的話仍帶著幾分不明的情緒:“是啊,這些事,陛下自然也知曉,可他仍是把徐尚書關進了大理寺獄中。”

春月情緒也跟著低落:“也不知徐賢妃向陛下求情能不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