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嫉妒(1 / 2)

貴妃裙下臣 山間人 10258 字 3個月前

亭邊還能聽到麟德殿中悠揚的絲竹聲, 宮中歡慶喜樂的氣氛也半點沒變。

唯有李景燁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似的伸手指著那內侍問:“你方才說什麼?”

那內侍一路跑來,已氣喘籲籲, 渾身是汗, 聞言也不敢擦汗,隻得撲倒在地, 將方才的話又重複一遍, 末了, 補了一句:“是左金吾衛蕭將軍帶人發現的,眼下蕭將軍應當就要入宮來見陛下了。”

李景燁雙目失神, 靜了一瞬,才回過神來, 竟是腳下一軟,整個人朝後栽去, 幸好一手撐住涼亭邊的圓柱, 才勉強穩住身形。

他感到心口像被一塊巨石壓著, 隱隱作痛又透不過氣來,隻能伸出另一隻手不停地按揉。

何元士慌忙帶著兩個內侍走近,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往步輦旁去。

李景燁被動地走了兩步,臨上步輦前,像忽然想起了什麼, 重新轉頭朝一旁的麗質看過去。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麵無表情地與他對視。

不知怎的, 也許是因為突然遭到了更大的衝擊, 方才聽她直白的拒絕後升騰起來的怒意竟一下消失了大半。

他嘴唇微微翕動, 似乎想同她說話, 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最後隻好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揮手下令往麟德殿趕去。

涼亭附近又驟然空了下來。

麗質呆立在原地,吹了許久涼風,直到確定他們的身影已消失在坡道處,才終於鬆懈下來。

她僵直的身軀晃了晃,慢慢伸手去扶住一旁的欄杆,在心裡仔細梳理方才的事。

她大約已習慣了遠離他的日子,隻那一點靠近,就讓她有種回到當初才入宮時,日日想逃避的錯覺。

到底有些衝動了,餘光一瞥見遠處疾行的金吾衛的人,就忍不住開口將他推遠,若那些人根本不是來找李景燁的,她恐怕今夜要難脫身了。

幸好,她賭贏了。

方才那內侍口中的“蕭將軍”說的,應當就是蕭齡甫之子蕭衝,他自去歲從吐蕃歸來後便一直任著左金吾衛將軍一職。

今日千秋節,蕭衝卻未入宮來赴宮宴,而是親自帶著人在宮外巡查,牽出李令月私下結黨,意圖擁立睿王,讓她不得不懷疑他彆有用心。

畢竟蕭齡甫在朝中沉浮二十餘年,當年被貶謫後,仍能憑著一身揣摩人心的本事,得到還是太子的李景燁的賞識,十分不簡單。即便是從小教導、侍奉李景燁的杜衡、裴琰等人,也遠及不上他。

或者說,杜衡等人自恃出身名門,為人自有一番傲骨,不屑如蕭齡甫一般卑躬屈膝地討好君主。

沒人比蕭齡甫更清楚,如何激怒這位年輕的皇帝。

他想要什麼?

麗質蹙眉思忖片刻,一下便明白了,他是淑妃的父親,也是皇長子的外祖,瞄準的應當是太子之位。

她雖不清楚朝中的動向,宮中其他妃嬪們卻大多出自名門,自然對這些知道的不少,近來春月與青梔出承歡殿走動,也有意打聽了些回來。

議儲之事已迫在眉睫,蕭齡甫卻閉口不提皇長子,反倒是其他人,竟將睿王提至台麵。

他自然要讓眾人都打消這個念頭,沒有什麼比在誕辰當日,當著無數人的麵,聽說親妹妹正私下聯絡朝臣,擁立親弟弟更讓李景燁勃然大怒的事了。

麗質揉了揉額角,輕輕舒一口氣,衝一旁緊張萬分的春月擺擺手示意沒事:“出了這樣大的事,麟德殿裡恐怕也亂了,咱們趕緊回去吧,一會兒人多。”

春月咬著唇點頭,趕緊跟著她沿池畔燈火通明的長長宮道往回走。

二人一路沉默,不約而同都走得有些快。

然而途經清暉閣附近一片茂盛的草木時,卻忽然有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緊緊攥住麗質的手腕,將她一把扯進燈後被樹影遮蔽的陰暗中。

春月嚇了一跳,忍不住極短地驚呼一聲,隨即趕緊捂住嘴。

她看得不真切,隻隱隱覺得躲在樹叢間的那道挺拔寬厚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是小裴將軍!

“小娘子?”她左右看了看,又走近一步,壓低聲喚。

樹叢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即是麗質有些壓抑輕顫的聲音:“你先走,到前麵看著,小心些。”

春月這下才確定那人應當就是裴將軍,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忙走遠兩步躲起來,警惕地看著四下。

……

麟德殿中,蕭衝恰也趕到了。

李景燁自步輦上下來,才要命人將蕭衝和幾個金吾衛的人引到偏殿去問話,卻見蕭齡甫從座上下來,行到蕭衝麵前,蹙眉嗬斥:“大郎,你怎麼這時候來了?還帶了這幾人過來,今日是陛下千秋,陛下與百姓同樂,你為何不在宮外值守?”

蕭衝望著父親的眼色,忙做緊急狀,連連拱手道:“大相公恕罪,是我莽撞了。隻是——實在出了大事,事涉舞陽公主,須得立刻由陛下親自定奪。”

父子二人這一番對話,已將殿中正飲酒談笑的眾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一聽此話,不由議論紛紛,猜測到底出了什麼事。

裴琰本坐在蕭齡甫身旁,心覺不妥,便起身過去,讓蕭衝離開正殿,到偏殿去等陛下回來。

然而方才的話卻已經宮人的口傳到了太後耳中。

太後本已十分疲乏,正要離席回長安殿,聞言忙停下腳步,指著蕭衝問:“你說,我兒令月出了什麼事?”

蕭衝與父親對視一眼,隨即咬牙到殿前跪下,衝太後叩首,稟道:“今日千秋節,普天同慶,臣不敢大意,故親自領金吾衛在城郊巡查。誰知——卻在曲江池畔的一處私宅內,查到十餘位朝臣與本該身在皇陵的舞陽公主密謀,欲擁立睿王!”

話音落下,四下嘩然。

朝臣們震驚不已,交頭接耳,外邦使臣們則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應對。

蕭氏父子對視一眼,沉默不語,隻有裴琰衝蕭衝一聲怒喝:“蕭將軍,如此大事,竟當著這樣多人的麵輕易道出,是何居心?”

蕭衝忙衝裴琰拱手,為難道:“裴相公恕罪,太後問詢,臣不敢不言。”

太後聽了他方才的話,已驚得站立不住,直接跌回榻上,顧不得疼痛,顫抖著手問:“你、你可有證據?我兒年歲不過十六,從前也從未涉足朝政,怎會、怎會有這樣的心思!”

蕭衝為難道:“臣不敢汙蔑公主殿下,實在是人與物俱在,入宮之前,有兩位前往赴約者已招認了……”

話音落下,殿中登時如炸開了鍋一般。

太後聽得渾身冰冷,渾濁的雙眼呆了片刻,才重新轉動起來,卻恰好見到從外頭進來的李景燁。

母子二個四目相對,一個已從起先的震驚與憤怒中回神,變得冷峻而滿是嘲諷,另一個則蒼老無力,滿是心痛與祈求。

“大郎啊……”

太後衝兒子顫巍巍伸手,不知是想為女兒求情,還是要說彆的什麼。

李景燁隻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會,轉過身去,麵無表情地問蕭衝:“人呢?可都扣下了?”

蕭衝忙躬身回稟:“是,臣不敢擅作主張,便將人都帶回金吾衛的衙署中暫且看押,至於公主——仍留在曲江池畔的那座宅中,由金吾衛另行看守。”

李景燁冷笑一聲,道:“不必另行看守,照律例,將她一並看守起來,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如此膽大妄為,意圖謀反,就彆怕朕的懲罰!”

既然事已被眾人聽了去,就連外邦使臣們都已知道了,他索性也不再試圖壓下去。

“給朕連夜審,一個一個好好的審,朕要看看,他們背後到底還有那些人參與其中,朕要一個一個揪出來!”

……

暗影之間,麗質被用力按在牆邊,心口砰砰跳著,不住地喘氣。

方才她被人忽然拉進來,也嚇得差點驚呼出聲,幸好一下就認出了裴濟,這才將已到唇邊的呼聲生生咽了下去。

“三郎,你怎麼會在這兒?”她望著眼前的年輕郎君,一邊撫著心口,一邊小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