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其實一針見血戳中了虞世蓮的心思。
後院的妾侍庶女們的各項開支都由義成郡主統一支出,哪怕虞世蓮在東林書院打扮的再光鮮,私底下她其實手裡並沒有多少銀子。
義成郡主府裡的經濟大權從來就不是握在尚書大人手中的,而是由郡主親自掌管。
若說虞世蓮不眼紅林碧落賺銀子的本事,那是假話。誰也不嫌銀子紮手,特彆是虞世蓮對這一點比起虞世蘭來,更是深有體會。
可惜林碧落要跟一眾同窗合開鋪子的消息在書院裡傳的沸沸揚揚,偏偏三人同車晚上回來的時候,無論她如何明示暗示,林碧落都絕口不提此事,擺明了“就是不帶你一塊兒玩”的態度。厚著臉皮求一個卑賤的商戶女,虞世蓮自覺還做不出來這種事,剩下的便唯有告狀一途了。
她沾不了光,也可以讓虞傳雄出麵,阻止此事的招待。
虞傳雄被義成郡主一語道虞世蓮的心思,想到虞世蓮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索性向義成郡主開口:“既然都是姐妹……她們姐妹兩個玩,沒道理不帶上阿蓮啊。”
“這事兒是孩子們自己在玩,我也不好插手,不如你問問阿蘭?”
晚飯桌上,虞傳雄果然提起了此事,隻道家中姐妹隻她們三個在書院讀書,做什麼最好姐妹一起,也免得外人說閒話。
虞世蘭最是討厭虞世蓮這種小動作,有心要當場發火,被坐在她旁邊的林碧落在桌下麵扯了扯衣袖,她眼睛一轉,立刻想到了應對之策。
“阿爹說的是,家裡就我們姐妹三個在書院讀書,好幾人都說要三姐兒帶著我們開個鋪子,三姐兒也不好拒絕。我們姐妹是該相互照顧的。”
這話說的好不和氣周全,義成郡主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她太了解自己的閨女了,能說出這番麵子話恐怕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要真再讓她做出與虞世蓮姐親妹愛的事兒來,太有難度。
立在義成郡主身後布菜的衛姨娘頓時抬起頭來,盯著虞世蘭多瞧了幾眼,好似今日才認識她一般。坐在對麵的虞世蓮心中暗喜,連虞傳雄也覺虞世蘭越來越有長姐風範了,連連誇她,“阿蘭倒是長大了,也知道照顧弟妹了。”
“那是!阿爹還當我是以往隻知胡鬨啊?!隻是阿爹不知道,阿蓮往日在書院的時候,都不跟我們一起玩的,隻跟彆府的幾位庶女一起玩。這次要跟我們一起開鋪子的是王大人鄧大人府上的嫡女……王夫人一向不喜歡阿梅跟庶女玩……”
原本心中尚有幾分竊喜的虞世蓮隻當馬上要財源流流,聽到這話差點哭了,小臉兒刷的白了,眸中已有了淚意,衛姨娘擔心的瞧著女兒,生怕她當場哭出來。
出身這件事,半點不由人。
虞世蘭這話說的很明白。
一,在書院不是我不帶著阿蓮,而是她隻願意跟庶女玩。
不跟著長姐隻跟庶女玩,到底是她心理自卑還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這就不得而知了。
虞世蘭的潛台詞:阿爹這事兒真不賴我!
二,這次我們合開鋪子一起玩兒的全是嫡女,不是我不願意帶著阿蓮,而是一起合作的同伴不肯要阿蓮一起參加。換言之,同伴們都是嫡女,特彆是王夫人鄧夫人兩位,那是極為注意嫡庶規矩的人家。
旁人因為阿蓮的庶女身份而不願意跟您疼愛的阿蓮玩兒,阿爹這事兒我真是無能為力!
虞世蘭無奈的表情充分詮釋了這一點。
虞傳雄隻得作罷,連安慰虞世蓮的話都說不出口。
當阿爹的心中再偏疼庶女,從不覺得庶女不比嫡女差,甚至好些地方還要優秀於嫡女,但是在世人眼中嫡女的身份自然要比庶女貴重許多。
大環境如此,哪怕虞傳雄再疼庶女,也不可能在同僚麵前去宣揚自己偏疼庶女而忽視嫡女。這等於告訴彆人他是個亂了嫡庶規矩的糊塗蛋。
齊家尚且如此,治國平天下的才能就更能被人質疑。
這不是虞傳雄樂意看到的。
鋪子還沒個影子,虞家先鬨了這麼一出。虞世蓮還因為自己一直在家裡刻意忽略的身份問題,被虞世蘭在飯桌上公然嘲笑,若非顧忌著她自己一向在虞傳雄麵前的乖巧懂事的形象,當場都想將碗砸到虞世蘭臉上去。
引發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林碧落坐在馬車裡一麵感受著虞世蓮刀子一般的目光,一麵盤算著開半閒堂連鎖店的可能性。除了賺錢與讓自己變的更為強大,諸如彆人惡意的目光之類,書院裡被人背後編排,指指點點之類的小問題,她通通可以忽略。
她從來不是為了絆腳石而活著的,麵前有石頭阻路,要麼搬開要麼繞道,抱著石頭一起滾下山崖的蠢事,她從來不會做。
林碧落心裡有事,到了中午例行補習射藝課的時候,她心不在焉連放了十幾次箭都是空靶,連一旁盯著她練箭的楚君鉞也覺出不對來。
“你這是……準備在年底考試的時候得個差評,然後降到丁班去嗎?”
林碧落無辜的回望著他。
——這個男人還能更無趣一點嗎?
在這種她一心思考著賺錢大計的時候,偏要用她自知道還有考試降級一說之後便深深憂慮的事情來打亂她的思緒,真是……
“楚先生,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你為何至今還是光棍!”
楚君鉞的臉……不出意外的黑了。
話說楚某人一直在軍營裡呆著的時候,從來沒有過年齡危機。他身邊大把奔三奔四的大齡男青年們都是未婚人士,他的年齡完全不是問題。
可是自從回到上京,最常被人詬病的便是年齡問題。
他有幸聽到過一次官媒與楚夫人的對話。
“少將軍……多大年紀了?”
“我家阿鉞……剛剛二十……”楚夫人似乎有幾分難以啟齒。
“哎喲喲,夫人您這真是……怎麼不早點張羅啊?少將軍年紀可真不小了!雖然男人大點沒什麼,可這個年紀還真不好挑了,差不多的人家裡,小娘子們十一二歲便訂了親了,準備幾年嫁妝及笄了便可以出門子了。再要尋摸人家,恐怕隻有八-九歲十歲的小娘子們了,可是年紀也太小了點,等到能成親圓房那又得幾年以後了……”
若不是楚夫人瞧見他的身影,及時打住,恐怕那官媒婆還不知道要說到什麼時候。
好在,楚君鉞還有一位難兄難弟——秦鈺,正遠遠悠閒的走了過來,他心中才略平順了些。
秦鈺自從進了東林書院,便覺分外清靜。
他平日在外麵胡混,還比不得楚君鉞另有軍職,書院軍營兩頭跑,他是全然的閒人一個,每日在書院裡蹓躂,偶爾懷念一下當初的女同窗,可恨她們都成了彆人家媳婦或者娘親,唯有他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真是不能不讓人感歎時光如梭。
到得近前見楚君鉞與林碧落正大眼瞪小眼,“嘿”一聲就樂了。
遠遠瞧著郎有情妾有意,到了近前才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郎有情是真的,妾有沒有意就不得而知了。隻是表情不太對頭。
林碧落一看到秦鈺的臉,心中便咯噔一下——這笑容忒賤了些。
她對秦鈺一直以來的印象便是,此人油嘴滑舌沒一句靠譜的。認識秦九郎,又偶爾從秦九郎嘴裡得知他是秦鈺的阿弟,林碧落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這兩兄弟就像是從兩個家庭出來的,模樣兒長不大像,性情更是南轅北轍。
自從二人在飯堂裡吃過一頓飯之後,秦鈺便自動自覺將她劃為熟人那欄,待她越來越隨意了,搞的昨日秦九郎還吞吞吐吐問她,跟秦鈺是什麼關係。
她跟秦鈺能是什麼關係?
助教與學生的關係。
“你們倆放著大好的時光不肯卿卿我我,非要浪費時間去練箭。練箭就練箭吧,還非要心不在焉,箭箭都脫空,一靶未中。打著練箭的幌子杵在這裡,也不怕書院裡人來人往的笑話?”
林碧落:“……”她就知道秦鈺嘴裡沒好話。
楚君鉞卻唇角一彎,非常含蓄:“心不在焉的不是我,是射箭的人。”仿佛是為了印證他話裡的可信度,他伸手從林碧落手裡拿過弓,又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來,彎弓搭箭,疾如流星,一箭正中靶心。
射完了,兩個人齊齊調轉目光對準了林碧落。
“我心不在焉也不是為了……”
“為了什麼?”
楚君鉞的目光非常期待,林碧落覺得自從楚君鉞知道了她真實的身世,又與她說清楚之後,那態度便不知不覺軟和了下來。
秦鈺兩手遮住雙耳,嘴裡大喊:“你就當我不存在,當我不存在!”
這麼大隻杵在這裡,實在讓人很難忽略。
況且林碧落自認為,無論秦鈺在不在,這個問題的答案都不會變。
“不管為什麼,都跟你倆沒關係!”
她從楚君鉞手裡奪過弓,又提了箭袋,準備回飯堂吃午飯。
初初練箭的時候兩條胳膊都要疼的抬不起來了,再加上騎馬摔的,林碧落一度以為自己都要在散了架的某個早晨拚裝不起來了。
可是一日日挺過來了,眼看著冬至都過了,她來書院也有一個月了,竟然慢慢的適應了下來。
如今是騎在馬背上可以驅了馬兒小步慢跑,雖然身邊依舊會跟著人,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摔下馬背來。射箭也有進步,偶爾射中時常脫靶,對於她來說已經非常滿足。
至於眼前這兩個嘲弄她箭術的家夥,一個是常年練武的,另外一個……話說她還沒看到過秦鈺的射藝水平,但他的琴藝她倒領略過。
董明珠授課的時候,也會讓秦鈺來做示範。
林碧落自認不懂琴藝,可是細聽也覺得秦鈺的琴聲就像在情人耳邊低語,端的有幾分纏綿悱惻的味道。連她都要在某日琴藝課後問他:“秦助教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秦鈺腦袋左右轉動,確定秦九郎的位置,又小聲警告林碧落:“不許瞎說!這話若是讓我阿娘聽到了,她能親自跑到書院來瞧人,回去便請了媒婆去提親。”
林碧落聽了,非常敬佩的讚美了一下秦夫人辦事效率之高,直讚美的秦鈺臉都變了色。
——秦夫人快刀斬亂麻的處理方式,多少年來一直影響著秦鈺,讓他碰上婚姻大事唯有退縮再退縮。
他總是覺得自己沒準備好。為此還特意追問楚君鉞,怎的就這麼熱衷於追媳婦。
楚君鉞當著他的麵兒,倒什麼都敢說。
“無論如何,總覺得她應該嫁給我。以前還沒覺得,被拒婚之後也有點被打擊,但自從知道了她是義安郡主的親生女兒,更覺得這就是上天專為我挑好的媳婦兒。”
秦鈺毫不客氣的損他。
“是啊,是上天專為你挑好的鄔家二郎的媳婦兒。”
楚君鉞:“……”
從來沒遇上過比秦鈺更口無遮攔更討厭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寫了一夜終於把四號的更新寫完。
的全勤可以缺一天,但是必須補夠。九千檔的話是這個月缺一天就必須補夠三十萬字,原本更二十八萬字就好,這下又多出來兩萬,真是件好虐心的事情。
淚。
這是四號的更新,今天還有五號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