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遇見難過的狗狗,應該摸摸...)(2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0092 字 3個月前

散漫的視線向身後側去,在一階階長廊上,謝尋非見到一抹緋紅。

是秦蘿。

他下手不輕,沒給對方留任何餘地,對於謝尋非而言,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生出了莫名的遲疑。

會讓那孩子見到血。

見到她同族……被一個半魔殘忍傷害的血。

騰起的魔氣瞬間消弭,仙術一往無前,重重落在黑衣少年身上。

謝尋非咬了牙,蹙眉把鮮血咽下。

“謝、謝哥哥!”

秦蘿被嚇得不輕,腦子一片空白地飛跑上前,張開手臂,將謝尋非護在身後。

“不、不是的!”

她心裡全是亂麻,氣得聲音發顫:“陣法破的時候,謝哥哥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若是他在那之前,就把師兄師姐殺害了呢?”

少年咄咄逼人:“否則他今早的外出,究竟作何解釋?”

“好了,師兄。”

他身側的少女沒想到謝尋非並未還手,露出有些遲疑的神色:“徒勞糾纏不是辦法,如今陣法缺人去守,我們還是速速前去吧。”

有孩子在場,少年滿心怒氣沒地方發泄,隻得憤然隨她下樓離去。秦蘿心口咚咚直跳,匆匆轉身。

那一擊正中心口,謝尋非臉色蒼白得可怕。

他穿著一身黑衣,如今站在樓道陰暗的角落裡,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更襯出薄唇血紅、麵色如紙。

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何要在中途把魔氣強行壓回身體,實在愚蠢至極。

……真是瘋了。

“怎麼了?”

瞥見小不點發紅的眼眶,謝尋非竭力扯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微微俯身與她對視:“被邪魔攻城嚇到了?”

秦蘿搖頭:“不是的。”

她不怎麼會說話,腦子裡骨碌碌轉個不停,半晌才冒出來一句:“我不怕那些妖怪。”

果然是小孩,連妖與魔都沒辦法分清。

謝尋非自喉間發出低不可聞的輕笑,下一瞬,又聽她癟著嘴繼續道:“我……我是怕你難受。”

他倏地愣在原地。

“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做的,他們在欺負人。”

秦蘿歉疚地低下頭:“可是我不能幫你,謝哥哥,對不起。”

似乎有一縷風穿廊而過,途經這處小小的陰暗角落,悠悠打了個旋兒。

立於黑暗的少年薄唇稍抿,指尖竟不知為何有些倉促,碰了碰自己單薄的袖口。

謝尋非向來是不屑於解釋的。

少年自小生活在孤獨與歧視之中,由最初的自卑啜泣,逐漸生出冷然淩厲的傲骨。

既然不被在意,他便也沒必要顧及旁人的感受,無論傳言說他濫殺無辜,還是食人鮮血,謝尋非通通懶得去關注。

他們想要自顧自地恐懼與厭惡,那就讓他們去恐懼厭惡,他孑然獨行,倒也落得清淨。

然而此時此刻,半魔少年卻垂下眼眸,輕輕拉了拉女孩衣袖。

曾經從來都是秦蘿拉著他。

謝尋非嗓音很低,有些啞,帶著不自信的倔:“不是我做的。”

他之所以出門,的確是有魔族前來求他辦事。

或許是想到了某個人,謝尋非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並在之後提醒過守城弟子,卻並未引起太多關注。

半魔身份低微,他早已習慣。

“我知道!”

秦蘿睜大眼睛,嗓音清淩得像是鈴鐺叮叮:“謝哥哥是個好人,不會做壞事。”

她真是不怎麼會講話,好像“好”和“壞”是唯一的詞彙儲備。

謝尋非卻笑了一下。

“……他們都討厭我。”

他站在黑暗裡,終於顯出幾分這個年紀應有的彆扭脾性,賭氣一般傾訴:“我也不喜歡他們。”

秦蘿仰頭看著他。

謝哥哥有那麼高,平日裡總是又冷又硬的模樣,然而這會兒低著腦袋,不知怎麼,居然讓她想起毛茸茸的狗狗。

遇見難過的狗狗,應該摸摸它的頭。

小豆丁輕輕踮起腳尖,手掌落在少年漆黑的發間,有些笨拙地、像順毛那樣碰了碰。

“我喜歡你呀。”

她說:“還有小師姐,江哥哥和陸望,謝哥哥這麼好,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這種觸碰前所未有,謝尋非脊背僵了一下。

“龍城也很討厭。”

他任由腦袋被摸來摸去,被壓抑在心底許多年的話,被彆彆扭扭低聲講出來:“亂糟糟的,整天除了打架還是打架。”

“那我們就一起去其它地方啊!”

秦蘿很快應答:“趙哥哥不是說了嗎?九州有那麼多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想去北方打雪仗!”

謝尋非喉頭動了動。

某塊巨大的冰川似乎在慢慢消融,融化的水落在心口,滿滿當當,卻也隱隱發澀:“……一起?”

“對啊。”

年紀尚小的小朋友不知道那兩個字對他有多麼重要,聞言笑眯眯仰起腦袋,眼中滿是亮晶晶的陽光:“一起。”

太陽附近的雲層緩緩而過,光線悠悠鋪開,衝破角落裡逼仄的黑暗,灑上小少年陰沉的眼眸。

曾經的他更像是一把刀、一抹行蹤不定的鬼魅,如今發絲被染上澄黃溫暖的色彩,一言不發之時,如同安靜而溫和的幼獸。

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在他心中掙脫出來。

此生頭一回,謝尋非想要保護某一個人。

即便是在這種九死一生的危局裡,也要拚儘全力地、賭上一切地……讓她活下來。

然而也恰是此刻,有什麼畫麵在腦海中倏然一閃。

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如今龍城未破,謝尋非卻隱約見到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一道身影在他麵前倒下,抵擋住邪魔致命的進攻,旋即再無聲息。

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砰砰直跳。

“可她始終會死。”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毒蛇吐信:“想想那日城破……你當真,能保護身邊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