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是最喜歡你的那一個。...)(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23014 字 3個月前

“這是謝尋非的心魔。”

伏魔錄冷嘖:“以眼前這幅景象來看, 你被拉進他記憶裡了。”

它很氣。

它隻想抓狂。

它早就看出那臭小子不是什麼好人,沒想到他居然還會莫名失控,把秦蘿帶進這種地方。

心魔回憶, 無異於一個人生命裡最為陰暗殘酷的經曆,那是小孩子能看的東西嗎?會造成心理陰影的知不知道?

更何況一不小心, 倘若秦蘿被魔氣侵染……

啊啊啊絕對會出事的!

它不像楚明箏那般看得透徹, 也猜不明白這場幻境的由來,卻能下意識感覺到步步緊逼的殺意。

俗話說得好, 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伏魔錄在識海裡瘋狂扭來扭去,秦蘿倒是沒覺得害怕,悄悄問它:“心魔是什麼東西?那是小時候的謝哥哥嗎?”

“簡單來說,心魔就是困擾一個人很長時間、沒辦法擺脫的念頭。”

沒想到這種時候還要進行名詞解釋, 伏魔錄長歎一口氣:“可能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也可能是做錯事以後的悔恨, 一旦在心底紮根, 久而久之, 就會滋生出魔氣。”

秦蘿乖乖點頭,看著不遠處的男孩一言不發。

“心魔會汙染識海。你年紀太小, 不能抵擋這種魔氣,倘若被它侵入,很可能――”

很可能心智儘失, 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這種結局太過嚇人,伏魔錄中途一停, 輕聲咳了咳:“總之就是不好,很危險, 你要千萬小心。”

可惡。

它曾跟著主人出生入死,令正道人士聞風喪膽, 是讓無數小孩恐懼的對象――

所以它乾嘛要在意這種小小細節上的安慰啦!又不是這丫頭的老嬤嬤!小孩就應當接受世界的殘酷!

識海被心魔汙染,應該就像水裡灑了顏料。

秦蘿努力理解它的話,還是有些不明白:“很危險?”

伏魔錄:……

伏魔錄:“比被關在房間裡寫整整三天課業,更危險一點點。”

秦蘿很誠實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總之,這裡是由謝尋非主導的領域,尚且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伏魔錄道:“你先靜觀其變,在角落裡默默藏好,不要衝動行――喂!秦蘿!”

眼看那幾個丟石子的小孩步步朝謝尋非靠近,秦蘿噔噔噔飛快跑上前去,然而還沒出聲,就見其中一個男孩徑直走上前來。

隨後像穿過一團空氣一樣,穿過了她的身體。

秦蘿:……

秦蘿:???

“冷靜冷靜你沒死!”

小姑娘已經是滿臉悲傷的模樣,伏魔錄趕緊解釋:“虛幻的不是你,是他們。這裡全是謝尋非多年以前的回憶,回憶不能被更改,你隻能在一旁觀看。”

那就是……看電影?

新知識不斷入腦,秦蘿呆呆點了點頭。

“我聽說半魔沒辦法控製體內的魔氣,城裡那些殺人放火的壞事,絕大多數都是他們乾的。”

為首的男孩揚眉笑笑,盯著蜷縮在樹叢中的小小一團:“這種不乾淨的東西,要是全部消失就好了。”

“他的魔氣好濃哦。”

另一個胖胖的孩子又丟了塊石子:“怎麼一動不動?死了?”

那塊石子砸在謝尋非額頭,男孩並未做出任何反應,隻是渾身劇烈發顫,整個人縮得更緊。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謝哥哥?”

秦蘿握緊拳頭:“伏伏,謝哥哥他怎麼了?”

她一向是有點慢吞吞的、從來都像小太陽那樣笑著的好脾氣,直至此刻,伏魔錄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怒意。

秦蘿居然也會生氣。

“就像這小孩所說一樣,半魔的魔氣時常外溢,很容易讓他們失控發狂。”

伏魔錄道:“至於謝尋非,他應該是在壓抑身體裡的魔氣。”

不得不承認,這小孩還算有些厲害。

魔氣的外溢純屬本能,極難壓製。

他如今應該才三四歲的年紀,即便被魔氣折磨得渾身顫抖,也沒有暴起傷人。

明明比他大的很多成年魔族,都會抵製不住噴湧而出的本能反應,做出各種傷天害理的惡行。

“臟死了,這些黑漆漆的東西一看就不想碰。”

為首的孩子看一眼魔氣,毫不掩飾嫌惡與鄙夷的神色,右腿一動,重重踢在謝尋非身上:“我們今天就來替□□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做壞事!”

這群孩子本就在樂嗬嗬地看笑話,見他動了腿,也一並笑哈哈地一擁而上。

“你們不許……走開!”

秦蘿即便知道自己不會被看到,也還是又氣又急地衝到謝尋非身前,奈何身體被一次又一次穿過,拳頭、腿腳、尖銳的小石頭,耳邊則滿是孩子們的笑聲,嘻嘻哈哈。

這種反差諷刺意味十足,小姑娘急得紅了眼眶,伏魔錄沉默好一會兒,終於低聲開口:“算了蘿蘿,你……你沒辦法的。”

可惡,老嬤嬤就老嬤嬤吧。

這種情況下,即便心狠手辣如它,也想不出任何狠話了。

“可是……”

秦蘿癟著嘴,像隻下一瞬就會哇哇大哭的小紅鴨:“他們為什麼要欺負謝哥哥?因為他是半魔嗎?可是他跟我們沒什麼不同啊。”

伏魔錄默了一下。

她還小,又生活在格外純淨的環境下,不會明白許許多多的歧視與偏見。

那些不公平的看法沒有源頭,一旦成為了大多數人一致讚同的觀點,就算不是事實,也會被強行變成事實。

例如“半魔都是天生惡種”這件事。

“因為他們都是壞人。”

它斟酌片刻,壓低聲音:“彆擔心,話本子裡都說,壞人一定會得到懲罰的。”

……邪神在上,也不曉得它在講些什麼東西哦。

雨滴般的拳腳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等孩子們嘰嘰喳喳、以勝利者姿態離開時,角落裡的男孩已快要失去意識。

秦蘿隻能看見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像一條小小的縫,睫毛在很輕很輕地動。

她心裡難受極了,低低叫了聲:“……謝哥哥。”

謝尋非當然不會聽見。

他渾身疼得厲害,被強行壓下的魔氣更是深入骨髓,每時每刻都在摧殘神經,與它相比,連身上的青紅交加都似乎顯得不那麼可怕。

他本想閉上眼睛,睡一場短暫的覺,然而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就有一滴水落在額頭。

――下雨了。

夏天的雨一向來得沒有預兆,不過瞬息,便嘩嘩啦啦織開巨大的網,其中一些落在他側臉,暈開不久前被石頭砸出的血珠。

這實在有些太慘了。

伏魔錄沒再說話,唯恐自己下意識罵一聲娘,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文雅形象全部毀掉。

經過方才的一番壓製,魔氣已經勉強消散下去,在越來越大的雨聲裡,男孩指尖微動,用手掌竭力撐起身體。

他年紀雖小,但已經知道不能淋雨。

在雨裡過上整整一夜,那種滋味他曾經嘗試過,又冷又潮,後來渾身發熱,持續了兩天兩夜。

差一點就要死掉。

淋雨是不好的。

小小的身影努力站直,後背和手臂都顫個不停。直到謝尋非站起來的一瞬,秦蘿才忽然意識到,這是個比自己更小的小孩。

矮矮瘦瘦的一個小團,兩隻手像是乾枯的樹枝,走在風裡的時候,仿佛隨時都會被吹起來。

這是小時候的謝哥哥,在他麵前,她才是更高也更懂事的姐姐。

就像趙師兄說的那樣,隻有長大了,才能保護身邊的人。

漫天風雨呼啦啦地來,在夜色四合裡,一隻小手探向男孩濕漉漉的頭頂。

他的身影單薄又孤零零,正拚儘全身上下全部的力氣,努力讓自己不要暈倒過去。小小的腳步印在泥地裡,慢得像是蝸牛爬。

然而他看不見,也不會知道,在身邊很近很近的地方,一直有道緋紅色的影子。

影子比他高上一些,即便無法擋去雨滴,手掌也還是笨拙地放在男孩頭頂。

他走得慢,秦蘿也就不急,慢悠悠地一步一前,嘴裡念念有詞:“身上流血的地方一定要好好擦,有錢買藥嗎?……我知道了,應該沒有。”

伏魔錄小聲提醒:“他聽不見啦。”

“我知道。”

秦蘿吸了吸鼻子:“但是……雖然他看不見,可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吧。”

她一本正經:“你看,我是真的真的陪在謝哥哥旁邊嘛。陪著彆人,不一定要讓他知道啊。”

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叫人搞不懂。

它選擇沉默不再講話。

隻可惜秦蘿還沒跟著謝尋非找到避雨之處,周遭景色就猛地一變。

小紅團被嚇得一個激靈,眼睜睜看著身邊的男孩消失不見,差點就原地跳起來。

“既然是記憶,當然是零零碎碎的。”

伏魔錄很快解釋:“而且心魔嘛,肯定都不是什麼好的記憶。”

這回的場景,終於到了秦蘿熟悉的地方。

瓦房低矮,歪歪斜斜建在狹窄的街道兩旁,地麵隨處可見黑乎乎的汙水、隔夜被丟棄的剩飯剩菜、以及不知道是什麼的垃圾。

這裡是黑街,龍城中魔族和惡棍生活的地方。

這段回憶裡的謝尋非,已然長成了十歲上下的模樣,隻比秦蘿大上一點點。

可要論氣質,兩人堪稱天差地彆。

男孩已經逐漸顯出日後的輪廓,比起日後謝尋非似笑非笑的模樣,十歲的他顯得冷漠許多――

因為格外瘦,麵部線條鋒利如刀,薄唇則是自始至終緊緊繃直,瞧不出半點與年紀相襯的浪漫天真。

如今正是深夜,男孩本是啃著饅頭獨自走在街角,猝不及防,聽見巷子裡傳來倉惶的呼救。

雖然猶豫過一瞬,謝尋非還是趕到了聲音源頭。

龍城位於魔域與人間界的交點,自是一派混亂,而黑街作為城中最混亂的不法之地,更是隨處可見鬥毆、偷竊、搶劫與殊死搏鬥。

在陰暗無人的巷道深處,一名少女正被男人持刀逼往角落。

打倒那男人,並沒有費多大功夫。

他隻是個毫無修煉天賦的普通人,偏生遇上了天賦異稟、又有魔族血脈的謝尋非。從最初笑嘻嘻地輕敵,再到後來嚎啕大哭著落荒而逃,隻用了不到一杯茶的時間。

“謝哥哥這麼小,就已經這麼厲害了!”

秦蘿看一看自己短短的小胳膊小腿,心裡有些好奇:“他救人做了好事,應該覺得開心才對啊,為什麼會變成不好的記憶?”

伏魔錄歎氣:“你看他身上的魔氣。”

於是秦蘿乖乖去看。

謝尋非這時就已經穿上了黑衣,粗布料子廉價又單薄。

自從他與男人動手的時候起,渾身就不斷溢出黑蒙蒙的氣息,像是鋪開的霧,直到現在也沒散開。

秦蘿點點頭:“是小黑耶!”

……她還真是什麼都不懂。

伏魔錄今日之內第無數次暗暗歎氣,忽然不想讓她接著看下去。

不遠處的謝尋非抬起腦袋。

他之前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骨子裡其實隻是個小孩,好不容易做一回善事,桃花眼微微上揚,隱隱現出幾分亮色。

秦蘿滿懷期待看著角落裡的女人。

如果被救的是她,一定會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地道謝,然後送給見義勇為的小朋友一點小禮物,例如一塊甜糕,或是幾顆糖果。

她理應上前的。

可角落中戰栗著的影子,竟是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不要過來――!”

女人匆匆看一眼濃鬱的黑氣,與男孩猩紅雙眼對視後,顫抖著低下腦袋:“隻要你不要傷害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你還能聽懂我說話嗎?”

在所有人的認知裡,魔氣纏身的時候,都代表著喪失理智的發狂與暴戾。

而雙目猩紅的半魔,更是怪異至極的瘋物。

秦蘿看見男孩眼睛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魔氣翻湧如潮,似是想要將他安慰,猶猶豫豫探頭探腦,最終還是默默縮了回去。

謝尋非細瘦挺拔的影子,不知什麼時候矮了一些。

他沒說話,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直到轉過拐角,仍能隱約聽見模模糊糊的低語:“為什麼會遇上發狂的魔啊……倒黴。”

秦蘿這回不再問“為什麼”了。

她似乎……終於能明白一點關於謝哥哥的處境。

“不……不是的!”

沉默的男孩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小姑娘邁著步子踏踏跟在他身後,黑發與紅鬥篷被風高高揚起,發出呼呼響音。

“你做得超級棒!要是我,一定不敢和那麼高的叔叔打架,謝哥哥特彆特彆勇敢。”

秦蘿心裡又悶又堵,忍著鼻尖酸澀,用力吸一口氣:“真的,你比他們都要好,遇上你一點也不倒黴――我覺得很開心。”

可謝尋非聽不見,隻是低著頭一直走。

女孩的聲音小了一些,像在對他說,又像喃喃自語:“……真的。”

她都這樣難受了,當時的謝哥哥會有多傷心啊。

他明明那麼好,卻得不到應該有的喜歡,真是太不公平了。

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轉。

這一次,是秦蘿似曾相識的畫麵。

有邪魔闖入城中,其中一個倉惶逃竄,闖入謝尋非家中。高牆坍塌後不久,小少年便親手將其置於死地,不留絲毫喘息的時機。

這次沒有秦蘿,沒有楚明箏,沒有嘰嘰喳喳的江星燃,隻剩下一道頎長清雋的身影,拿著劍走到他身前。

“小道友好厲害的身法!不知你姓甚名誰、年歲幾何,如今有無師承?”

“趙宗恒?”

伏魔錄一愣:“莫非――!”

原來如此,它悟了!

難怪謝尋非的心魔如此霸道,竟能將他人生生納入其中,遠遠超出一個小孩應有的力量。

“這場幻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謝尋非!”

伏魔錄急道:“他想保住龍城……保住趙宗恒!”

與真實發生的一切不同,在幻境裡,是秦蘿搶先闖進了他的世界。

謝尋非自幼孤身一人,又在這種極度畸形的街道長大,對於他來說,秦蘿或許是唯一一道不同的亮色。

它雖不喜歡那小子渾身的陰戾氣質,但不可否認,麵對秦蘿的時候,謝尋非一直是個合格的好哥哥。

倘若他未曾遇見秦蘿,少了許多陪在秦蘿身邊的機會,那麼與他最為接近、接觸也最多的……

非趙宗恒莫屬。

一個是貼心溫柔的妹妹,一個是溫和耐心的兄長,無論哪方,都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夥伴。

要是如今的秦蘿死在他眼前,謝尋非說不定也會發瘋。

後來發生的一切,與它想象中相差無幾。

趙宗恒是天生的自來熟,以臥房牆破為由,把少年帶進了客棧。

這人看上去隻有不到二十歲,講話卻像是嗦嗦,總想讓他拜入師門,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在趙宗恒持之以恒的嘮叨聲裡,某天清晨,謝尋非見到了喬裝打扮進入客棧的魔族。

擔心隔牆有耳,對方將他帶去了一家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