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可愛。)(2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3390 字 3個月前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可是,”陸望蹙眉,“倘若禦龍城和我家的情況一樣,為何規矩卻大不相同?靈力稀薄的凡人界,向來是以男子為尊。”

夏見星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此地民風特殊,又或許――”

他下意識摸了摸劍柄:“我們所見之景,皆是天書創造的幻境。禦龍城覆滅多年,曆史上很少有關於它的記載,誰知道這女尊男卑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事實,還是人為篡改之後的假象?”

他們一麵走,一麵迎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街上大多是不同年齡的女子,夏見星扮演的醫修人緣頗佳,不少人向他點頭致意。

秦蘿放眼望去,隻見到房簷勾連成片,一扇扇窗戶偶爾會從裡麵打開,露出一張細瘦蒼白的、屬於少年人的臉。

陽光沉甸甸壓著春色,攜來幾聲嘈雜叫賣。河邊有幾個男人俯身濯洗衣物,街角的男孩蹲在陰影下埋頭洗菜,背影被拉得筆直,如同纖長的線。

她恍恍惚惚想起看過的電視劇,男人們總是負責征戰沙場、叱吒風雲,像這種操持家務的活計,無一例外全都落在女人身上。

七歲的小朋友想不通其中道理,終於仰頭說出心中疑問:“夏師兄,男子和女子之間當真有那麼大的不同,才總要分出尊卑嗎?”

夏見星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一時顯出略有怔忪的神色,很快毫不猶豫地搖頭:“自然不是。”

他思忖片刻,斟酌一番語句,儘量讓自己說的話通俗易懂,能被女孩明白:“哪怕在修真界,也仍有修士對此心懷偏見。但你看,你爹爹娘親都是聞名九州的大能,門派中亦有無數師兄師姐,所有人沒什麼不同,都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秦蘿眨眨眼睛,聽他繼續道:“至於那些心存偏見之人,他們才是真正的心胸狹隘鼠目寸光――因為覺得自己與女子不同,便要證明自己比女子更強更優越,一種自私且無能的心態,你大可不用理會。”

夏見星思緒活絡,很快把一大段話說完,甫一低頭,瞧見秦蘿微微張成橢圓形的嘴。

他覺得有趣,嘴角弧度微揚:“怎麼了?”

小姑娘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咋咋呼呼應聲:“我覺得夏師兄好溫柔!”

秦蘿年紀小,想不出多麼高級的形容詞,心急之下擺了擺手臂:“嗯,就是很好說話……總之就是很好。”

“是嗎?”

夏見星仍是笑:“我家裡人崇尚武學,總覺得我性子太過溫和散漫,因為這個,我被爹爹訓過不少回。”

“溫柔不是壞事呀。”

秦蘿心直口快,向著他偏了偏腦袋:“夏師兄既然說所有人都一樣,那溫溫和和的劍修也沒什麼問題嘛。”

夏見星失笑,不知想起什麼,望一眼遠處遙遙屹立的城主府。

“邪魔入侵禦龍城,應當就是這幾日。倘若能在城破之前取出潛淵劍,讓守衛城池的神龍複蘇……要破開幻境,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

少年說罷揚唇,低頭對上秦蘿的視線,目若星辰:“能不能得到前往禁地的機會,秦蘿師妹,那便要看你了。”

*

明日還有擂台賽,秦蘿的靈力所剩無幾,需要回家好好修養一番。

他們一行人各不同路,很快在分岔口道了彆。秦蘿與謝尋非住在同一處府邸,因而回家的路上,同行之人由三個變成一個。

她被禦龍城裡的現狀攪和得頭腦昏昏,想起曾經聽到鄰居說過的“賠錢”,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少有地垂了腦袋不說話,隻悶悶往前一直走。

謝尋非不動聲色垂下眼睫,目光掠過秦蘿側臉,又悄無聲息地挪開:“……還在想方才的談話?”

小孩鼓了鼓腮幫,臉頰變成河豚一樣的圓:“唔。”

秦蘿抬頭瞧他,帶了點輕微的遲疑,開口小小聲:“謝哥哥,如果我們大家都生活在凡人界,沒有靈力也沒有修為,你會覺得把女兒養大是賠錢嗎?”

謝尋非一怔,眸色稍沉:“誰同你說了這種話。”

他儼然一副不爽到快要拔劍的模樣,秦蘿匆忙擺手:“沒有沒有!隻是因為陸望說起他的家鄉,我才想問問。”

謝尋非幾乎是接在她的聲音後頭:“不會。”

他從小到大都不善言辭,此刻卻認認真真凝起神色,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秦蘿知道他話少,本以為這個話題不會再有後續,卻突然聽見被壓低的少年音:“是男是女,出身如何,天賦怎樣,都不重要。”

她年紀小,說起話來已經足夠笨拙,沒想到謝尋非談及這種安慰人的言語,居然比秦蘿更加生澀。

在春天和煦的陽光下,少年抿了抿唇:“……隻要是你就夠了。”

秦蘿聽不大懂:“隻要是我?”

“世間裡的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謝尋非說:“我遇見你,和你成為朋友,不是因為你的性彆、年齡、身份和修為,就算你是個幾百歲的男性體修,對於我來說,也很――”

他說到這裡便中途停下,遲疑一瞬,聲音小了許多:“也很重要。”

秦蘿睜大雙眼:“我才不是幾百歲的男性體修!”

身旁的黑衣小少年似乎很輕很輕地笑了笑。

“人人皆有長處短處,男女亦是各有優劣,倘若真想一較高低,那是蠢人才會去做的事情。”

謝尋非道:“倘若能有一個孩子,無論性彆與天賦如何,我都會感謝它來到我身邊――對於許多人來說,彼此相遇就已是極為不易的事情。”

秦蘿把兩隻手負在身後,看著他被陽光打濕的長睫,聽見耳邊的少年音微微停了停:

“因此你毋須因為任何事情覺得自卑難過,是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對於你的爹爹娘親和朋友來說,隻要是秦蘿,那就很好了。”

……嗚哇。

困惑她許久的問題終於得到答案,被陰霾沉沉籠罩的心口,似乎因為這番話重新變得明晰起來,如同掛上一輪溫暖的小太陽。

秦蘿心情好了一些,抬手摸摸鼻尖:“可是我也有很多缺點啊,比如愛玩,有時候偷懶,字寫得不好看,膽子也很小。”

“這些也是‘秦蘿’的一部分。”

謝尋非捏了捏袖口,不甚熟練地努力組織語句:“包括女孩、樂修、蒼梧仙宗弟子,它們構成了你的全部,不管舍棄其中哪一個部分,都會變得不完整。”

她並非因為某一個特質而顯得與眾不同,準確來說,是因為有了與眾不同的她,才讓這些特質熠熠生輝。

幻境之外,江逢月眼尾稍彎,給身邊欲言又止的秦止塞了塊點心。

秦蘿眉眼彎彎地笑開,瞳仁裡漸漸溢滿亮光,喉音清脆如鈴鐺:“那你覺得,它們也很好嗎?”

她雙眼一眨不眨盯著他瞧,謝尋非沉默瞬息,妥協般繳械投降:“……嗯。”

於是小朋友笑得更開心,走路一蹦一跳,發出踏踏聲響,動作輕盈得像是小鳥:“謝哥哥也超級超級好!”

這樣直白的誇獎如同山石崩落,轟然從心口垂直落下,激起不絕如縷的回音。

謝尋非被砸得有些懵,聽她開開心心道:“性格好,很厲害,會做飯做小兔子――魔氣也很好!”

最後那句話脆生生落下,他自嘲勾了勾唇:“魔氣有什麼好的。”

對啊,魔氣有什麼好的。

秦樓無言注視著上空的水鏡,眸光晦澀,看不清情緒。

一旦沾染魔氣,便會讓大多數人心生厭惡,他在那場夢中便是如此,最終落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夢境裡的親生妹妹,甚至曾當麵對他說過“惡心”。

鏡子裡的畫麵緩緩推移,秦蘿側身抬頭,裙擺悠悠一轉,蕩開浪花般的褶皺。

“它也是謝哥哥的一部分嘛!”

秦蘿自信叉手手,不久前的憂鬱被驅逐一空:“如果是其他壞人的魔氣,我一定會覺得很嚇人;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因為是你,所以我不會害怕的。”

謝尋非安靜聽她說話,胸口某處空隙被悄悄一點點填滿,眨眼的瞬間,被午後微醺的日光晃得有些恍惚。他沒應聲,把嘴唇繃成一條直直的線,遮掩住抑製不住的微小弧度。

身邊的秦蘿說罷想了想,輕輕拍拍自己臉上的嬰兒肥:“魔氣還捏小動物玩,不像它,什麼作用也沒有,隻能像這樣掛在臉上。”

……哪會有人把魔氣和嬰兒肥做對比的。

謝尋非目光微動,定在那團軟綿綿的肉上。

以他乖戾孤僻的性子,方才講出那些話已是極限,要是再往下說,定會煩躁到臉紅。

他原本打算沉默以對的。

謝尋非彆開視線,看向另一邊的幢幢樓閣:“……可愛。”

秦蘿兀地愣住:“什麼?”

他刀尖舔血慣了,從沒說過這個詞,更沒這樣安慰過人,此刻隻覺得莫名羞恥,摸了把發熱的耳朵。

謝尋非:“很可愛。”

謝尋非加重語氣:“……不止你,還有路邊那些野花野草、天邊飛的鳥、地上的貓貓狗狗,在我眼裡都覺得可愛,所以這個詞於我而言,其實沒有多麼特彆。”

……該死。

可愛可愛可愛,他要把這個詞在心裡重複一百遍。

他遇上邪魔都能麵不改色,怎能因為簡簡單單一個詞語就覺得不自在,謝尋非決定慢慢習慣,從而將它征服。

正午的喧囂出現了刹那停滯,頭頂的枝葉被風拂過,淌下一片柔軟陽光。

他話音方落,聽見近在咫尺的一聲輕笑。

身邊的淺色小團悠悠晃了晃,向少年靠近時,湧來一股宛如春日暖陽的溫柔花香:“謝哥哥也超――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