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春風微涼的夜晚,雙眸晶亮...)(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3982 字 3個月前

論及衛州, 定是春末夏初時分最為愜意。

暑氣將來未來,春天涼爽和煦的氣息眷戀於此,盤踞不散。

天空永遠都是遼闊深遠, 湛藍藍一片,如同倒過來的大海, 偶爾不那麼風平浪靜, 團團白雲化作翻湧的浪花,掀起一道又一道白韉牧頒簟

道路兩旁的樹枝蔥蔥蘢蘢, 雖然比不上盛夏時節的茂密,卻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清新淺綠。嫩芽從樹乾之間怯怯探出腦袋,被風一吹,蕩開令人心曠神怡的微波。

山下的小鎮與世無爭, 向來淳樸祥和, 因百門大比即將舉行, 這幾日忽然多出不少形形色色的修士, 較之往日熱鬨許多。

小鎮名為“天河”, 如今酒樓茶樓最是人滿為患,與之相比, 街角的糕點小鋪便顯得格外安靜。

鋪子裡客人不多,老板娘坐在門口曬太陽,有時眸光輕轉, 默不作聲地打量不遠處兩道人影。

這兩道影子一高一矮,高的是個俊朗少年, 鳳目星眸、劍眉入鬢,雖說生有一張深邃硬朗的麵孔, 眼尾卻是懶洋洋地微微外勾,在淩厲冷峻之餘, 平添幾分肆意慵懶的瀟灑自在。

再看他寬肩窄腰、修長挺拔的身形,儼然是個苦修多年的修士,腰間彆了把鑲玉長劍,尚未出鞘,隱隱溢出生人勿近的寒芒。

他狀若風流,卻是顯而易見不好接近,與之相比,少年身側的女孩就要平易近人許多。

那孩子大概七八歲的模樣,同樣生得精致好看。

她麵上是白玉一般的毫無瑕疵,晃眼望去如同一個瓷娃娃,杏眼圓潤,鼻尖小巧,穿了一件嶄新的淺白色長裙,長發則被精心挽起,梳成簡簡單單的垂桂髻,腦袋輕輕一動,便有黑發如縷,垂柳似的晃動搖擺。

與興致缺缺的少年不同,女孩似乎對各不相同的點心頗感興趣,一直興衝衝地左顧右盼。

這應當是一對兄妹,老板娘悄悄想,而且是彼此不怎麼熟悉的那種。

雖說大多數修士駐顏有術,但少年身上有種稚氣未脫的清新感,她見過的人太多,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毛頭小子。

更何況,倘若這兩人是父女關係……

她還真沒見過,能把父女關係過得如此生疏的家夥。乍一看去,這二人仿佛多年不見,突然毫無防備地碰了頭,無論言行還是舉止,全都透著禮貌和生疏。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秦蘿站在一排排糕點架下,偷偷瞧一眼身邊的秦樓。

她在禦龍城的秘境裡喚醒龍魂,爹爹娘親很是高興。

距離百門大比正式開始,尚有幾日可以用來偷懶閒逛的閒餘,江逢月興衝衝訂下了鎮子裡最大的酒樓,等今晚前去用餐。

秘境在中午結束,入夜還有一段時間。幾個小孩都是第一次來到衛州,難免心生好奇,想要外出看一看。

這個計劃本是天時地利人和,尤其江星燃興致最高,迫不及待要去觀摩一番小鎮裡的風貌景觀,萬萬沒想到,當場被潑下一盆冷水――

他和陸望在城門口保護陣法,遭遇了數量龐大的邪魔圍攻,等從秘境離開,已然是靈力用儘、滿身血痕;

謝尋非獨自一人鎮守後山,亦被妖邪群起而攻之,雖然嘴上逞強不說,渾身上下定是劇痛難忍。

一來二去,居然隻有秦蘿受了輕傷,稍微包紮一番就能行動自如,不至於被裹成木乃伊躺上擔架。

眼看著小夥伴們一個個被帶進醫館,她本以為今天的行程徹底泡湯,沒料到忽然望見爹爹娘親的身影,還有另一個被娘親拉著手臂走來的人。

……於是稀裡糊塗地,就變成了和哥哥一起逛街。

秦蘿摸摸耳朵尖尖,用手臂遮住大半視線,餘光微動,落在秦樓雋秀的側臉。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哥哥和自己不親近,如果要加上一個程度詞,那一定是“非常”。

七歲的孩子對於情愫的感知懵懵懂懂,卻已能體會到周圍人對待自己的不同。

小師姐、娘親和江星燃他們自不用說,爹爹雖然不愛說話也不喜歡笑,看上去總是冷冰冰的,但望向她時的目光從來都溫溫和和,還會耐心幫她剝瓜子,把能吃的部分堆成一座小山。

雲衡師兄老是傲傲地揚著下巴,對她稱不上溫柔,可他也會跟著大家一起走在街上,彆扭遞給她幾顆糖果和幾塊點心。

與他們相比,哥哥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像是習慣了笑,對人和和氣氣,卻也保持著遙遠的距離。

秦樓從不會主動找她搭話,不會像雲衡師兄駱師兄那樣嘰嘰喳喳滿嘴跑馬,更不會摸她腦袋捏她臉,有時還刻意回避她的觸碰,仿佛她是不可觸及的洪水猛獸。

當秦蘿滿心歡喜向他跑去,少年甚至會毫不猶豫後退一步,叫人無措茫然又有些失落。

他們之間如同隔著一層模糊的紗,像是一切出於禮貌的陌生人,無論如何都靠近不了。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她做了什麼不好的錯事,讓哥哥覺得討厭了嗎?

小小的蘿卜丁思考不出其中緣由,苦惱地皺了皺眉頭。

秦樓垂眸立在她身側,瞥見小孩悄咪咪的目光,眉心一跳。

秦蘿自以為藏得完美無缺,實則像隻呆呆傻傻的小倉鼠,堪堪與他四目相撞,就兀地挺直身子,做賊心虛一般匆忙低下腦袋。

看上去不怎麼聰明,就像她在秘境裡得到的那條龍。

說老實話,對於秦蘿喚醒龍魂一事,在此之前於他而言,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江逢月說過,這孩子總能做到許多出人意料的事情,當初秦樓隻覺得好笑,如今想來,不得不承認她所言非虛。

他們事後討論過,一直認為龍傲天之所以看中秦蘿,全因她心思澄明,擁有一顆與那位仙人相似的赤子之心。

可秦樓忍不住去想,一個在所有人眼中都頑劣不堪、目中無人的小孩,哪會有所謂的“赤子之心”?

當初閉關的時候,他收到過一道又一道的傳訊符。

駱明庭說他妹妹是個混世小魔頭,雲衡說秦蘿昨日又和人打了架、又翹課被長老抓住、又在絕食以示抗議,總而言之劣跡斑斑,叫人看罷嘖嘖搖頭。

秦樓一張接著一張去看,情不自禁想起夜裡的夢。

弟弟妹妹全是令人煩心的事物,無論在哪兒都是一樣。秦蘿如此這般,恰好順了他的心意,不必與小孩多加接觸。

結果出關第一天,就收到了她送來的蛋糕。

味道還不錯。

秦樓手裡抱著她挑選的大大小小糕點盒,指尖輕動,沒有出聲。

這次逛街,他是被爹娘強行拉到秦蘿跟前的。

那對夫妻知曉兄妹二人不怎麼親近,想通過這個辦法,讓兩個孩子彼此漸漸熟悉。然而這樣一來,分明隻會平添尷尬而已――

他們的年齡相差甚遠,更沒有用來談天的共同話題,一起走在大街上,往往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秦蘿似乎已經看出了他的態度,說話總帶著一股子拘謹和禮貌,連看他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被發現。

秦樓想著,不知為何心下一晃。

之前神龍化作巴掌大小的靈體,被女孩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秦蘿瞥見他的身影,興高采烈奔向前來,想讓哥哥看一看手心裡的龍魂。

她跑來時滿目期待,秦樓卻莫名想起那場夢裡,被夢中的親妹妹一刀刺穿胸膛的景象,下意識後退一步。

那時他眼睜睜看著女孩眼裡的光芒一點點變暗,近乎於手足無措地放慢腳步,直至來到他跟前,才怯怯伸出雙手,聲線極輕:“哥哥……看龍。”

從那以後,秦蘿對他的態度就微妙許多。

他本應覺得高興才對的。

那明明不是多麼重要的大事,然而秦樓每每想起女孩眼中逐漸暗下的神采,都會覺得心頭發悶。

“……哥哥?”

微小柔和的童音穿過耳畔,將少年從回憶裡拉拽而出。秦樓尋聲低頭,對上一雙圓潤的杏眼。

秦蘿向他晃了晃手裡的盒子:“我選好了。”

“嗯。”

秦樓簡略應聲,將最後一個糕點盒順勢接過:“我去付錢。”

付錢是屬於大人的事情,與小朋友毫無關係。

秦樓前去結賬,秦蘿念及哥哥並不喜歡和她待在一起,乾脆探身來到門外,吸一口新鮮空氣,不太開心地四下打量。

“伏伏。”

小朋友悶悶歎氣:“你說,哥哥為什麼討厭我?”

“倒也稱不上討厭。”

伏魔錄許久沒見她難過,答得小心翼翼:“頂多就是不怎麼親近罷了。你們剛認識不久,你是自來熟的性子,可能秦樓的性格要孤僻一點,慢慢接觸才能變得親近。”

也對哦。

秦蘿被輕易說服,認真點頭:“我我我一定會努力和哥哥做朋友的!”

萬幸,總算安慰過去了。

識海裡的小黑球悄悄鬆了口氣。

它活了這麼多年,對人的情緒反應了如指掌。秦樓擺明了對她心有芥蒂,並且在刻意回避。

或許是因為……閉關太久出來一瞧,發覺自己多了個妹妹,覺得她搶走了父母的寵愛?

可秦樓與爹娘的關係似乎也稱不上太好。

黑球球打了個滾,眸色漸深。

如今的秦樓與當年的霍訣,如同兩個截然不同的對立麵。

霍訣尊師敬長、對霍家傾儘前半生所有的心血,對唯一的妹妹更是近乎溺愛,可他的結局卻狼狽不堪,被家族舍棄,也被妹妹一刀捅進胸膛;

而今秦樓擁有霍訣求之不得的一切,平和近人的父母,一心一意為他好的妹妹,可不知怎地,他卻時時刻刻有意回避。

這讓它忍不住去想,會不會秦樓便是霍訣轉世,上一世的陰影如同夢魘,才讓他今生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可――

可霍訣天生邪骨,邪骨與魂魄相連,既然它仍在燃燒,魂魄怎麼可能投胎轉世?

除非……難道那些人對他的邪骨和魂魄,動了什麼手腳麼?

這個念頭宛如雷擊,讓它心底陣陣發寒。伏魔錄還沒來得及細細往下想,驀地聽見一道陌生嗓音:“喲,這不是秦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