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悄悄化開一處柔軟的角落。...)(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3504 字 3個月前

此時此刻的雲衡師兄, 讓秦蘿忽然就想起了雙手扒著門板、透過門上小窗戶悄悄往教室裡瞧的班主任――

同樣地目眥欲裂,同樣地麵露殺氣,也同樣緊緊盯著某一個人, 眼睛裡散發出陰冷的光。

秦蘿的小身板瞬間挺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江星燃做賊心虛, 迅速把日誌藏進儲物袋裡頭, 眼睜睜看著廂房大門被緩緩推開。

雲衡進門,麵無表情伸出右手, 打樁似的不停敲他腦瓜嘣。

“一段時間不見,諸位還是如此生龍活虎。”

斷天子也在門外看了許久熱鬨,緊隨其後邁入廂房,樂嗬嗬道:“年輕人果真有活力――江小道友的日誌寫得十分有趣。”

這位發須皆白的大能全然沒有道骨仙風的氣質, 仍然同往日一樣, 穿了身泯然眾人的長衫, 手裡拿著個晃晃悠悠的酒葫蘆, 說起話來笑眼彎彎, 怎麼看怎麼不正經,有點像肯德基老爺爺。

謝尋非頷首起身:“師尊。”

斷天子朝他擺擺手:“小非不必多禮, 坐下坐下。”

模樣正經的小少年身形微滯。

在來到蒼梧仙宗以前,謝尋非從來都被黑街裡的住民直喚大名。那些人畏懼他的實力,卻也對他的半魔身份心存鄙夷, 提及他的名姓,往往帶有幾分厭惡與不屑。

然而自從拜師蒼梧, 耳邊的稱呼便開始千奇百怪。

師兄師姐叫他“尋非”,江逢月喚他“小謝”, 還有秦蘿的“謝哥哥”和師尊的“小非”。

尤其最後一個,無論怎麼聽都覺得……很奇怪。

像是在叫小孩幼稚的乳名, 一點氣勢也沒有。

他抿著唇沒出聲,正要坐下,視線不經意地往上抬了抬,對上秦蘿杏子一樣的眼睛。

女孩似乎對方才那個稱呼很感興趣,見他抬眸,笑盈盈揚了揚唇,唇瓣無聲翕動,謝尋非認出她的口型:

“小――非――”

她定是覺得有趣,說完後笑意更深,自顧自樂起來。謝尋非微微蹙了眉,生硬彆開視線,耳朵臊得有些發熱。

這種師生朋友之間溫柔的親近,對於他們來說已是習以為常。自幼孤身一人的少年卻始終覺得彆扭,不知應當如何回應,就連接收了一份簡簡單單的善意,都會感到茫然無措。

“好了好了,人齊就該上菜啦。”

江逢月拍拍手,碾碎手中握著的傳訊符,門外很快傳來一道清脆鈴音。

坐在秦蘿左邊的楚明箏低聲解釋:“傳訊符與門外的風鈴相通,隻要符咒被撕碎,風鈴便會順勢響起,意為‘客齊上菜’。”

秦蘿:“哇哦――!”

不愧是修真界,連上菜都這麼神奇!

這家酒樓名為[博雅閣],聽說最是擅長衛州當地的特色菜。

秦蘿好奇心強,認認真真看著一盤盤大魚大肉被端上桌,聽圓桌對麵的斷天子笑道:“天河鎮有兩大特色,一是煙火,二來便是美酒佳釀,聽說醇而不烈,實乃一絕。”

他這話自然是在對江逢月和秦止說,江逢月是個愛玩的性子,凡事總要嘗上一嘗,聞言眸色微亮:“不錯。博雅閣中的‘雅’,便是特指閣中自釀的美酒。如今正值春日,聽說酒中會摻雜天河鎮獨有的花香,彆有一番風味。”

她說罷倏地垂了眼,看向不遠處的秦蘿,語氣加重:“喝酒是大人才能做的事,小孩子不可以碰哦。”

小朋友因為“花香”而布靈布靈開始發光的圓眼睛,在這句話之後暗了下去。

“不過秦蘿小道友若是想喝,倒也未嘗不可。”

斷天子斜斜靠在椅背上,對她輕聲笑笑笑:“天河鎮有一小釀,名為[百花清],雖有些許酒氣的甘甜,但大體而言如同米酒,更像是一種甜水。”

若論自在瀟灑,江逢月已是蒼梧仙宗裡的佼佼者,這位長輩卻顯得比她更加吊兒郎當。修煉功法沒聽他講過,論及吃吃喝喝,斷天子定是百事通。

秦蘿聽著點點頭,在心中小聲驚歎:“伏伏,謝哥哥的老師真好!”

伏魔錄默了一瞬。

斷天子資曆深遠,早在當初正邪大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嶄露頭角。

……總而言之,秦蘿應該慶幸,遇見的是千百年以後的他。

當初九州動蕩,這位祖宗生於魔域長於魔域,卻自視甚高,覺得魔域之中分裂割據的各方領袖皆是廢物,生生憑借一己之力在三界之內橫行霸道,無人敢惹。伏魔錄見過一次他出手時的模樣,真真正正的肆意妄為,魔氣橫絕整座城池,千千百百的邪魔哀嚎聲裡,這人一襲紅衣翻飛,嘴角懶洋洋掛著笑。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斷天子的修為隻多不少,哪怕它聚精會神用儘全力去看,也瞧不出此人真正的修為。

“聽說這次百門大比,將由琅霄君親自主持。”

江逢月道:“他始終無法突破化神大關,距離渡劫隻差一步之遙,聽說閉關百餘年,也不知結果如何。”

這是從未聽過的名字,秦蘿順口接話:“琅霄君?”

不知是不是錯覺,身邊的秦樓似乎動作一頓。

“是一位老前輩,當年在正邪大戰裡,立下了赫赫戰功。”

楚明箏道:“琅霄君修習道法,是當今聞名天下的法修第一人,隻不過一直以來徘徊於化神巔峰,不得渡劫。”

駱明庭一個恍神:“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把霍訣擊落魔淵的就是他吧?”

他說著轉過頭來,看向幾個不明所以的小孩:“你們聽說過霍訣嗎?”

秦蘿搖搖腦袋:“我隻聽過這個名字。”

“霍訣呢,是當年楚州霍家的二兒子――楚州在南方的海邊,你們應當沒去過,那地方船港林立,繁盛至極,至於霍家,是楚州排得上名號的大戶。”

駱明庭稍稍壓低聲音:“然而在一夜之間,被霍訣滅了滿門。”

秦樓眸色愈深,握在筷子上的右手骨節分明,隱隱現出幾根青筋。

識海裡的伏魔錄亦是一言不發。

“停停停!你這說得沒頭沒尾,誰能聽明白。我來我來。”

雲衡睨他一眼,迅速接過話茬:“那霍訣天生邪骨,性情比常人暴戾許多,甚至時常受邪骨所控,大開殺戒――在他少年時期,曾同不少修士一並前去剿殺邪龍。為爭搶龍丹龍骨,霍訣設計將所有人引入了埋伏之中,導致死傷無數。”

秦蘿聞言睜圓雙眼,聽他繼續說:“當初琅霄君也在場,將一切用留影石原原本本記錄了下來。自此陰謀敗露,霍訣為正道所棄,自甘墮落進入魔淵。”

江星燃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後續:“那他又是為何滅了霍家滿門呢?”

“自從琅霄君現出留影石,霍家便與霍訣斷了關係。”

雲衡道:“後來正邪大戰,霍訣已然是魔域的一方統領。霍家為將他除去,心生一計。”

秦樓默然不語。

“聽說霍訣與妹妹關係極好,那姑娘自告奮勇,以探望兄長為理由,隻身一人前往魔域――”

說到這裡,雲衡輕輕搖頭:“她手中的糕點摻了毒藥,卻被霍訣察覺出貓膩。當夜霍家小姐慘死魔域,霍家亦是遭了殃。”

江逢月點頭:“以霍家滅門為契機,各大宗門世家皆欲除去霍訣。他縱使天生英才,又如何比得過正道修士的重重圍攻。”

感受到身側凝滯的氣息,秦蘿悄悄偏過腦袋。

哥哥的表情……好像很難過。

“霍家也是有意思,不敢堂堂正正對決,反而要一個小姑娘深入魔域。”

斷天子嘿然一笑,晃了晃手裡的酒杯:“霍訣寵他妹妹,當年可謂人儘皆知。讓她親手送上那份點心,可不是往霍訣心口上捅刀子麼――那顆屠龍後的留影石亦是如此,其實記錄得模模糊糊,我反正看不出什麼決定性的證據。霍家倒好,為保全名聲,直接把親兒子丟進了大牢,封印識海、打碎骨頭,慘哦。”

伏魔錄沉默半晌,低低“哼”了一聲。

“這都是多年以前的舊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如先解決眼下的飯菜。”

這是個有些沉重的話題,江逢月輕笑著帶過:“今日的衛州特色,可不像禦龍城裡那般全是烤蟲子炸蟲子炒蟲子了。”

秦蘿又不動聲色看一看哥哥,伸出筷子夾起跟前的翡翠玉帶,小心翼翼放進他碗中。

小朋友停頓一刹,很快又夾起另一塊,遞給同樣坐在身邊的小師姐。

楚明箏見她模樣認真,忍不住噗嗤笑笑,傳音入密:“我自己來便是。你和哥哥相處時間不多,多同他說說話。”

……嗚哇。

秦蘿吸了吸氣,仰頭飛快看她。

小師姐,超善解人意超溫柔!

因為碗裡突然多出來的食物,秦樓一時半會兒有點懵,不過片刻,又見秦蘿夾來一份蓮子鴛鴦蔬。

“哥哥哥哥,多吃青菜對身體好。”

小孩眼中是溫和的關切,帶了點狗狗一樣乖順又滿含期待的笑:“你喜歡吃青菜嗎?”

麵對妹妹遞來的食物,秦樓下意識覺得抵觸。

可秦蘿畢竟不是當年的霍家小姐,他對此心知肚明。麵對心懷期待的小孩,倘若無情拒絕,定會讓她傷心。

他不該遷怒於秦蘿。

少年沉默一會兒,輕輕點頭。

於是那雙謹慎小心的眼睛瞬間亮起星星一樣的光,秦蘿差點如兔子那般蹦起來,歡歡喜喜打量一圈圓桌,又遞來一塊水煮魔獸肉。

秦樓:……

秦樓:“多謝。”

秦蘿咧開嘴笑,露出白亮亮的小虎牙:“不用謝!哥哥你多吃一點!”

她已經有七歲,到了上小學的年紀,能夠分辨出周圍人們的好意與惡意。

哥哥雖然避開過她的觸碰,但他和爹爹娘親也同樣不怎麼親近。那場煙花來得轟轟烈烈,如果哥哥討厭她,一定不會如此煞費苦心。

媽媽曾經說過,如果有人對自己好,那就要加倍地回報。

她如今沒有太多的錢,買不了貴重的禮物,至少應該在哥哥傷心難過的時候,努力讓他高興一些。

但是……哥哥為什麼會覺得不開心呢?是因為聽到了霍訣的事情嗎?可他們之間分明沒有任何關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