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悄悄化開一處柔軟的角落。...)(2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3504 字 3個月前

秦蘿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困惑很快被丟在腦後。隨著圓桌上的空間一點點被盤子填滿,秦樓碗裡的高度,也隨之越來越驚人。

當他整整吃下五碗飯、無數稀奇古怪的肉塊與無數不知道名字的糕點後,就連前來上菜的侍女與他對視,眼神中都是帶了滿滿的驚恐。

秦樓:……

他真的很無辜,全怪他身邊那個手舞足蹈的小混蛋。

若是以往,江逢月也會偶爾為他夾菜,秦樓與家人不親,句“謝謝”。

但秦蘿不同。

她之前吃得太多,肚子裝不下多少東西,因此得到了充分的空閒時間。

小孩伸出的每一筷都經過了精挑細選,無比神聖地來到他碗中,搭配秦蘿緊張又期待、直勾勾盯著他瞧的小眼神――

他自認情感淡漠,對此卻是無可奈何,隻能點頭回應她:“好吃。”

很快,肚皮圓圓鼓鼓的小球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同樣圓圓鼓鼓的大球。

江逢月看他滿臉欲言又止,始終隻能默默接受的可憐模樣,止不住地掩嘴輕笑。

“乖徒弟多吃一些。”

斷天子笑眯眯,往謝尋非碗裡夾菜:“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隻有長高長結實,將來才能討心儀的姑娘喜歡。”

謝尋非從小到大沒想過什麼“心儀的姑娘”,聞言猛地一咳,一口飯嗆在喉嚨裡,耳根通紅。

雲衡不甘示弱,給沉默不語的白也遞去一塊點心:“你不是喜歡吃甜食嗎?給。”

秦止動作飛快,夾起一塊熱氣騰騰的肉片:“吃烤肉陸望。”

烤肉陸望……突然有種恐怖駭人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江逢月默默瞧他一眼,又聽斷天子道:“來來來,還有這個!剁椒魚,哇,紅辣椒的味道全部滲進魚肉裡頭,咬下去還有鮮美的湯汁,又香又嫩。”

雲衡咬牙:“這個,也甜!”

秦止:“來吃,陸望。”

三個男人莫名其妙開始了異常幼稚也異常令人困惑的競爭,伸筷子時速度驚人,甚至生出了一道道殘影,恰值此刻,忽然聽得江逢月一聲疾呼:“停停停,酒來了!”

筷子的殘影這才停下,一道道目光看向門前呆愣著的小侍女。

大人們的酒釀聞起來怪怪的,雖然香,但也有種說不上來的刺鼻。

江逢月與斷天子品罷連連稱道,兩個師兄卻被嗆得咳了幾聲。

謝尋非與白也被各自塞了一杯,兩個小少年平日裡冷冷淡淡,一副不好招惹生人勿近的模樣,喝下酒釀的第一口,同時臉色通紅地咳了出來。

真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酒,為什麼大家的反應會相差這麼大呢?

秦蘿想不懂,也沒有機會弄明白。

他們幾個小孩不能碰酒,麵前隻有斷天子提過的百花清。

秦蘿端起玉杯,聞見一股清新乾冽的花香。

她說不上來那究竟是什麼花的味道,隻覺得甜香濃鬱、沁人心脾,比曾經喝過的所有飲料奶茶都更加清爽,一絲絲一縷縷,仿佛能融化在骨頭之中。

她沒做多想,一飲而儘。

那邊的斷天子還在悠哉悠哉:“百花清適宜孩子品嘗,但切記小口慢酌,莫要一口吞下,否則酒氣凝結――”

話沒說完,秦樓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小不點晃了晃腦袋。

秦蘿雙眼呆呆,白玉般的圓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立刻染上酡紅,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仰頭抬眼的時候,恍惚著打了個嗝。

秦蘿皺皺眉頭,徒勞張牙舞爪晃手手,露出有些驚恐的神色:“哥哥……你怎麼長了三隻眼睛四個鼻子?”

秦樓:……

好,這是喝醉了。

從來沒喝醉過的江逢月:“蘿蘿――!還認得娘親嗎蘿蘿?記得自己是誰嗎?還會講話嗎?”

曾喝米酒醉倒過的秦止:“醉了她是,不是失憶。”

秦蘿整個人暈暈乎乎,肚皮也是脹鼓鼓,顯然不適合繼續留在這間廂房。

秦止對品酒興趣不大,醉酒後還會被江逢月記錄下暈暈乎乎的模樣,本打算送她回房,猝不及防聽秦樓開口:“我帶她回去吧。”

劍聖把即將出口的話狠狠咽回去。

秦樓與家裡人一向不怎麼親近,會主動說出這句話,全然在夫妻兩人的意料之外。

江逢月很是高興,連連點頭:“那就交給你了,照顧好妹妹。”

少年無言,半晌應了聲“嗯”。

――其實他並非是想關心秦蘿,隻不過與廂房裡熱熱鬨鬨闔家歡樂的場麵格格不入,借了這個理由趕緊離開。

修士們所住的客房位於山中,距離小鎮尚有一段距離。

秦樓禦劍而起,念及此刻的秦蘿神誌不清,猶豫片刻,將她背在身後。

這個動作,夢裡的霍訣曾經做過無數次,於他而言卻是今生頭一遭。

女孩臉上生了嬰兒肥,身上沒有太多的肉,他輕輕鬆鬆一抬,便將秦蘿固定在脊背上。長劍乘風而起,身後的小孩被吹得一個激靈,下意識抱緊他脖頸。

她沒完全睡著,隻是意識不太清醒,這會兒被風一吹,迷迷糊糊睜了睜眼睛,側臉往他身上輕輕一蹭。

秦樓覺得有些癢,像背著一隻不安分的貓,尤其她嘴裡還在嘟嘟囔囔,聽不清在自言自語什麼事情。

他隻是閒得無聊罷了,並非想要關心她。

少年輕輕歎出一口氣:“怎麼了?難受?”

埋在他後頸裡的小腦袋擺了擺:“不難受。”

秦蘿頓了頓,努力捋清混亂的思緒:“可是……哥哥不高興。”

秦樓一訕:“我哪有不高興?”

身後的聲音停了好一會兒,四周濃雲翻滾,隻能聽見嗚嗚風聲。

“就是……就是不高興。”

她的聲音又低又軟,帶了點微醺的茫然,仿佛隨時能融化在呼嘯而至的風裡:“我知道的。”

秦蘿頓了頓,像是對他說,又像在喃喃自語,鼓了鼓腮幫:“我想讓他高興一點,可他能送給我煙花,我……我什麼也做不好。”

……不是的。

這一切並非是她的錯,全因他囿於過往的記憶,無法掙脫。

秦樓無聲啟唇,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應當如何回應。

他看遍了霍訣的一生,霍家那場毫不猶豫的背叛猶在鑽心刺骨。

付出的真心從不會得到回報,修真界中,古往今來皆是利字當頭。

既然世人之間的情愫皆是如此淡薄,那他寧可從未得到,將自己與旁人生生隔出不可逾越的鴻溝,也不願再體驗一番被舍棄的滋味。

他並非不願,而是不敢。

今夜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消匿無蹤,黑雲好似翻滾的棉絮,一層又一層壓在天邊。

厚重夜色裡,秦蘿忽地揚起腦袋:“好像……下雨了。”

春天的小雨淅淅瀝瀝,如同千千萬萬勾連成片的水簾,在墨色一樣的夜空中緩緩暈開,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秦樓並不喜歡這種陰冷潮濕的雨天,一個眨眼的功夫,莫名覺得撲麵而來的雨絲少了大半。

他心有所感,抬頭之際,果然見到一雙白白淨淨的小手。

“哥哥是蘑菇,我是蘑菇上麵的小傘。”

秦蘿把手合成小帳篷的模樣,高高抬起擋在他腦袋上,當真如同蘑菇頂上的菌蓋。

她說話時晃了晃小腿,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輕笑:“你彆怕。有我在,不會讓哥哥淋雨的――你看,啪!傘撐開啦。”

……說得這樣開心,她自己定是被淋得濕漉漉的。

秦樓忽然想起那場似真似幻的夢,夢裡同樣是下著雨,少年與女孩一並走在街邊。

雨傘被少年握在手中,向著女孩所在的方向悄然傾斜,擋去所有嘩啦啦的雨水,他自己則濕透了大半個肩膀。

他心中本是銅牆鐵壁,此刻卻悄悄化開一處柔軟的角落。

隻有這一次。

秦樓在心底對自己說,隻有這一次是例外。

夜雨仍是紛紛揚揚,近在咫尺的人倏然開口:“秦蘿。”

他冷不丁地出聲,讓本就不太清醒的小孩微微愣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兀地屏住呼吸――

她被秦樓背在身後,忽有一道柔和的劍氣從四麵八方而來,將秦蘿的身體牢牢托住。

旋即手臂被輕輕一拉,整個身子瞬間打了個旋兒,再回過神來,已經被抱在了少年身前。

他動作笨拙,以脊背擋下斜斜而來的驟雨,雙手則護住她的後背與腦袋,手掌修長有力,牢牢下罩。

秦蘿的醉意稍稍消退一些,雙手環住秦樓後頸,茫然吸氣的時候,嗅見雨水冰涼的氣息,以及將她整個身體全然包裹的清冽皂香。

“不用傘。”

秦樓聲音很輕,聽不出話裡的情緒,尾音沉沉,彌散在春夜的雨霧裡:“蘑菇已經足夠替你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