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他的妹妹,理應由他來保護...)(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7755 字 3個月前

“你說他們會信你, 還是信我?”

青年的傳音朗朗入耳,聽罷卻是叫人遍體生寒。

秦蘿雖然年紀小、遇事不多,但好在心中澄明, 即便置身於如此驚險的情境下,仍努力保留了幾分清醒的神智。

穀底的陣法通體猩紅, 像是由血液塗抹而成;陣法的形狀與紋路亦是複雜詭譎, 無端透出幾分壓抑的幽異,宛如地獄鬼魅。

再加上源源不斷的黑氣從中生長而出, 秦蘿就算認不出它的作用,也能猜出這個古怪的法陣不屬於正道之物,很可能會被用來做些不好的事情。

想起伏伏曾經說過的“當心琅霄君”,再看他閒庭信步般走在法陣旁側, 秦蘿腦袋裡的發條轉來轉去, 關於千年前事情的真相, 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推測。

殺害在場所有修士的並非霍訣, 而是這位向來光風霽月、儒雅溫和的世家公子。

為了找到一個合理的替罪羊, 琅霄君引出邪氣,將其生生渡進霍訣身體。邪氣與邪骨彼此感應, 霍訣神智儘失。

也正是趁著這個時機,宋闕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留影石,將他的所作所為逐一記錄, 並在之後公之於眾,聲稱霍訣入邪。

可這個時候, 修士們分明已經全部死透了。

外人隻能見到霍訣雙目猩紅、戾氣畢露,儼然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瘋子, 萬萬不會想到,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宋闕手裡的黑氣倏然騰起, 向著霍訣所在的方向徑直猛衝,速度之快,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

與此同時,將秦蘿緊緊抱住的手臂更加用力,劍氣橫生,伴隨著一道下墜的風――

霍訣毫不猶豫,乘著劍氣飛身而下,在落地的瞬間將她鬆開,習慣性護在身後。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

宋闕搖頭輕笑,目露諷刺:“就算被邪氣入體,首先想到的事情,居然是把妹妹平安送到地麵。早就聽說霍訣道友對霍小姐十分寵愛,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邪氣入體?

秦蘿心中猛地一顫,飛快抬起眼睫。

霍訣閃躲極快,卻並未避開那團黑煙。

來自琅霄君的邪氣純粹又濃烈,絕大多數滲進了血液和神經,剩下幾縷纏繞在他後背,幽幽祟祟。

不是錯覺,當她抬眼的瞬間,清楚見到了少年脊背上的、被竭力抑製的顫抖。

他一定很疼。

即便是對於成年人來說,這樣的局麵都未免顯得過於殘酷,更不用說秦蘿年歲尚小,僅僅隻有不到八歲的年紀。

她以神識入體,無法召喚法器,想用留影石記下此刻的景象,同樣是一條行不通的死路。

而今眼看著身前的少年痛苦俯身,用右手死死按住胸口,秦蘿眼眶發熱,小小聲叫他:“……哥哥。”

女孩的嗓音輕而緩,像羽毛拂過耳畔。

邪氣入體,在全身上下的筋骨內橫衝直撞,識海仿佛被生生撕裂,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潰。

這道聲音好似黑暗中的一縷明光,為他勉強拉回一些清醒的意識。

霍訣咬破下唇,指尖深深陷進掌心,止不住顫抖。

他絕不能被邪骨支配。

這裡還有他的妹妹,倘若他成了隻知殺戮的瘋子,那她――

“還在頑強抵抗嗎?”

宋闕笑得溫和,雙目幽深寂靜,看似一片平寂無瀾的湖麵,實則深不見底,能將人一口吞沒:“霍訣道友可是擔心你妹妹?兄妹情深,實在令人感動。”

他言罷抬頭,將四周環視一番。

但見血藤肆虐,絕大多數修士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早就沒了氣息,偶有幾個一息尚存,也全都遍體鱗傷,無法動彈。

“隻可惜,我還有些雜魚要收拾,不能陪你們多玩一玩。”

白衣青年抿唇笑笑,身後便是滔天邪氣與熊熊魔焰,修士們的鮮血濺了滿地,他卻自上而下一片白淨,沒染上分毫血汙:“畢竟……布置這裡還得花費不少時間,若是有外人突然前來,那可就不好了。”

話音落下,又是一道邪氣攻入霍訣心口。

竭力支撐的識海終於崩塌,少年咳出一口鮮血,聽宋闕繼續道:“讓我看看……霍小姐目睹了一切,這可不能留,你說是吧?不如我們將她除掉,再把那些幸存下來的修士全部殺光,如何?”

他說得斬釘截鐵,手中邪氣緊緊攥住霍訣心口,迫使少年側過身子,與身邊的秦蘿四目相對。

對於這場對峙的勝利,宋闕勢在必得。

霍訣已經被死死製住,定不可能壓下邪骨之力,當殺意逐漸填滿,哪怕是曾經最疼愛的妹妹,也隻會淪為他的手下亡魂。

祭邪陣固然能提升修為,但他總不可能接連不斷地殺害修士,萬一被修真界察覺貓膩,琅霄君的名頭可就完了。

見到霍訣的刹那,一個更好的法子浮現在他心頭。

天生邪骨最是難得,恰巧他又修習邪術。若能將邪骨據為己有,飛升必然指日可待。

但如今邪骨尚未長成,他還急不得。

到時候等霍訣入邪,親手殺掉自己的親妹妹,他再把特意準備好的留影石公之於眾……

到時候上演的好戲,不知會有多精彩。

霍訣低著腦袋,身形劇顫。

宋闕看得滿意,俯身沉聲:“好了,時候不早,還是快――”

他話沒說完,驀地滯住呼吸。

不止宋闕,心魔之外的秦樓亦是愣住。

在他的印象裡,當年霍訣被邪氣入體,雖有掙紮,卻並未支撐太長時間。

畢竟宋闕邪法強悍,若是尋常修士,怕是幾個瞬息都堅持不到。

而今他的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限,又被強行灌入另一道邪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保留神智。

心魔幻境之中,被邪氣纏身的霍訣眼睫低垂,默然拔劍。

然而劍光四溢,指向的並非秦蘿。

簡直不可思議。

他的身體因劇痛而戰栗不休,手中長劍急出,斬碎縷縷暗色,宛如破鋒之影――

刹那間直直逼向宋闕,刺入青年胸口!

琅霄君自認運籌帷幄,從未料想到這般結果,一時暴怒難忍,拂袖而起。

霎時法訣儘出,金光四湧。霍訣已是強弩之末,哪有餘力抵抗,被擊出數丈之遠。

秦蘿心下緊緊一揪:“哥哥!”

秦樓一動不動,看著心魔裡小小的身影毫不猶豫轉身上前。

霍訣已是入了邪,額頭青筋暴起、雙目猩紅如血,旁人見了定會退避三舍,秦蘿卻一步沒停,裙擺翻飛,在狂風中蕩開層層微漪。

不知怎地,秦樓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敲。

可惜秦蘿終究沒能跑到霍訣身邊。

在她一步步靠近的同時,周遭場景倏忽變幻,隻需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另一番景象。

邪氣與黑霧消失不見,巍巍群山變成冷冰冰的牆壁。

秦蘿的眼睛哭成了核桃,癟著嘴吸了口氣,抬手把眼淚擦乾,抽抽噎噎地仰起腦袋。

她像是站在隻有古裝劇才會出現的牢房裡,周圍又冷又濕,生了綠油油的青苔。

走廊裡除她之外空無一人,牢房倒是關了不少陌生的修士,似是覺得稀奇,紛紛打量她這個與地牢格格不入的小孩。

秦蘿心有所感,目光經過一間又一間牢房,終於在儘頭角落的陰影裡,發現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前。

當時大家討論起霍訣,師兄與娘親分明說過……從幽明山回來以後,霍訣被家族打斷了骨頭。

她記憶裡的少年意氣風發,此刻卻渾身是血靠坐在角落,黑發散亂,低低垂著頭,即便看不清麵上的模樣,也能瞧出頹唐死氣。

秦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轉。

察覺到她的腳步,霍訣猝然抬頭。

他臉上多了幾道血口,紛紛雜雜橫在側臉上,嘴唇蒼白得毫無血色,見到她的瞬間皺緊眉頭,聲音又低又啞:“你來這裡做什麼?”

秦蘿飛快小跑到牢門前,隔著木欄看他:“哥哥,你――”

她想問“你怎麼樣”,但顯而易見地,現在的霍訣絕對稱不上好。

“地牢應當不會讓人進來……你偷偷溜進來的?”

霍訣壓低嗓音:“莫要來這種地方,我如今身份不做好,倘若你也被拉扯進來,那就糟糕了。”

他頓了頓,想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水,念及自己滿手血汙,終是沒有動作,露出一個強撐的微笑:“不用擔心我。你看,我如今能說話能動,他們不會拿我怎麼樣。不過多久,這件事定能水落石出。”

騙人。

明明他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紅,神識也微弱得可憐,想來琅霄君下手極狠,沒留一絲情麵。

而偏偏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想著安慰她。

這種感覺心疼又無助,秦蘿徒勞張張嘴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另一邊的秦樓亦是沉默。

心魔由他的記憶所化,無論秦蘿怎樣去做,都不可能改變結局。

這段時期的背景,是琅霄君重傷霍訣,並把留影石公之於眾。

陣法的痕跡被他清除一空,從此以後,霍訣成了殺人不眨眼、利欲熏心的魔頭,在幽明山中屠殺數人,多虧琅霄君挺身而出,將其製服。

秦樓微微闔眼,前世的記憶一幕幕閃現。

這件事震動大半個修真界,霍訣也被關入仙盟地牢。

當年他從未見過陣法,猜不透宋闕的真實意圖,因此隻能一遍遍辯解,是宋闕覬覦龍骨,設計害死了同行的所有修士。

可宋家哪會缺一根龍的骨頭。

這個理由無法成立,隻得到一聲聲不屑的冷冷嗤笑。加之他入邪的畫麵被一一記錄,對於大多修士而言,真相究竟如何,已經無需多想。

念及此處,秦樓輕輕動了動指尖。

霍嫵曾買通獄卒,偷偷進入地牢看望過他。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受到霍訣多年以來的照拂,對兄長心存惻隱,帶去一些療傷的膏藥,然而沒說幾句話,宋闕很快出現。

然後……便是他再一次操縱邪法,調動殘存於霍訣骨血之中的邪氣,讓他在親妹妹麵前發了狂。

這一幕被隨之而來的諸多修士所見,如此一來,眾目睽睽之下,霍訣就當真成了個無法無天的狂徒。

有人想要殺他報仇,也有人念及他曾經的功績,提出廢他修為、放逐荒野。

沒人願意信他,霍嫵雖有猶豫,在爹娘的一番訓斥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低頭,一言不發。

哪怕她不願承認,可在鐵證如山麵前,還是不得不去相信,哥哥已經成了個殺人如麻的惡徒。

如果站在他這一邊,無疑會被當作霍訣同夥,就算不被逐出家族,也會時時刻刻遭受閒言碎語。

心魔幻境中,事態發展與他的回憶慢慢重合。

宋闕在不久之後踱步前來,秦蘿心生警惕,擋在他與霍訣中間。

而霍訣體內的邪氣被瞬間催發,身側黑霧滾滾如潮,不過頃刻,便將牢門轟然衝破,殺氣直逼宋闕。

也恰是這個時機,與宋闕一並前來的修士們紛紛趕到。

刹那間靈力四起,為鎮壓惡徒,各門各派的法訣逐一現出。

霍訣失了神智,隻知奮力相搏,然而十幾歲的少年怎會是他們對手。

“你怎麼在這裡!”

霍家夫人將秦蘿一把拉開,低聲嗬斥:“進入地牢是大罪,更何況還是見他!”

這不像是一個娘親會對子女說出的話,秦蘿聽得錯愕,露出怔忪的神色。

秦樓卻是麵色尋常。

霍訣和霍嫵是親生兄妹,娘親在多年前的意外中不幸身亡,如今這個霍夫人,是霍家家主的續弦。

對於娘親的關愛,兄妹兩人從未體會過太多,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霍訣對霍嫵格外好。

至於他們的那個爹,一心撲在修煉與宗族世家上,整天整夜想著的,都是如何讓霍家更強更大。

“霍小姐,知道你和哥哥關係親近,可如今他犯下這般大錯……”

秦蘿身後,不知是誰道了句:“你執意前來,不會是為了偷偷把他救走吧。”

“胡說!我女兒身正不怕影子斜,怎會生出這種心思!”

她身側的男人不悅揚聲,端的是滿臉正氣:“她不過出於兄妹情誼,想來勸霍訣迷途知返――霍嫵,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