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他的妹妹,理應由他來保護...)(2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7755 字 3個月前

霍夫人亦道:“就是就是!你可不要亂說話,壞了我們霍家的名聲!”

此言一出,當即有幾人輕笑出聲。

霍訣的醜事已經傳遍天南海北,霍家出了這種人,怎麼可能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名聲早就大不如從前。

眼前這一男一女,應該就是霍訣和霍嫵的爹爹娘親。

可他們給人的感覺,既不像她溫溫柔柔的媽媽,也和秦止江逢月有很大不同。

秦蘿聽著他們的交談,總覺得心裡不舒服,想要跑去哥哥身邊,被霍夫人拉得更緊。

“你去那邊乾什麼!”

女人麵露怒意:“他害死那麼多人,就為了獨吞龍骨。霍訣的真麵目,難道你還沒看清?”

“不是的!”

秦蘿用力掙脫:“我知道的,是琅霄君……是琅霄君布下的陷阱!”

“琅霄君?”

霍夫人無奈冷笑,看她的眼神漸漸冷下,如同盯著一個傻瓜:“霍訣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當時又不在場,怎能聽他的一家之言?琅霄君可是錄有留影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不是也看到了?霍訣邪氣纏身,殺害了好幾個身受重傷的修士。”

――可她當時就在那裡!

秦蘿下意識張口,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這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記憶。

在一千年前,霍嫵沒有前往幽明山,也從未親眼目睹過真相。

秦樓靜靜地聽,麵色沉靜如水。

心魔裡的一切,都與一千年前如出一轍。

霍嫵見他被眾人圍攻,本想出言勸阻,然而聽罷霍家人的一席話,終是一言不發。

他無比清晰地記得,少女眼中的焦急與關切一點點褪去,漸漸變為帶了歉疚的猶豫,最後默默垂下腦袋,不敢看他眼睛。

其實他沒想過讓霍嫵救他。

那時霍訣心中唯一的小小願望,便是妹妹能相信他一回,哪怕是給他短短一瞬的、如往常一般親近的目光。

可當霍嫵低頭,他分明瞥見了近乎於恐懼的神色,仿佛他是不可靠近的洪水猛獸。

“想想你自己,倘若你今日幫他,外人會如何說你?”

霍夫人厲聲道:“你還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前程,難道想叫人指指點點,說你是霍訣同謀嗎?看看他如今那副模樣,你去了豈不是白白送死!”

他如今那副模樣――

秦蘿被緊緊抓著手腕,在蔓延的血氣裡抬眼望去。

霍訣已被逼退到牆角,兩隻眼睛像是沁了血,紅得嚇人。

他的模樣與所有電視劇裡的反派角色毫無二致,烏發淩亂,雙目無神,渾身上下全是駭人的血痕,戾氣叢生。

霍夫人的聲音猶在耳邊回旋:“他就是個瘋子,如今入了邪,哪知道你究竟是誰。想想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你也想變成其中之一嗎?”

她言儘於此,看著身側的女孩停止掙紮,暗暗鬆了口氣。

她對這兩個繼子繼女感情不深,如今霍訣入邪,唯有立刻與他劃清界限,才能保住霍家的名聲。

眼前這個小孩也是傻,居然想跑去霍訣身邊。這麼多人想要將他置於死地,她就算不被修士們誤傷,也會死於入了邪的霍訣手下。

如此千鈞一發的關頭,怎會有人站在霍訣那一邊。

霍夫人對秦蘿的停頓很是滿意,正欲繼續開口,忽然見她猛地回頭。

毫無征兆地,女孩下定決心般低下腦袋,在霍夫人手腕上用力一咬。

識海裡的畫麵劇烈晃蕩一瞬,幻境之外,秦樓屏住呼吸。

角落裡的少年頹然跌坐,鮮血流了滿地,隻剩下極其微弱的呼吸。

四麵八方的剿殺散去些許,也恰是這個間隙,秦蘿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

……她知道的。

不久前在幽明山裡,哥哥被宋闕強行渡入了兩次邪氣。他渾身都在發抖,牙齒止不住地打顫,那時的疼痛與折磨一定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可即便如此,霍訣還是沒有傷她。

她的哥哥不是壞人。

他曾經站在海風和陽光裡,雙目晶亮地向她說起自己的願望;也曾那麼那麼努力地,不顧一切地保護她。

殺氣劃過衣襟、裙擺與臉頰,鮮血彌散成薄薄的迷蒙霧氣。

女孩的臉頰被淚水打濕,身形卻決然堅定,立在不省人事的霍訣身前。

修士們沒有料到此等變故,紛紛收下法訣,不願傷了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

“霍小姐,”宋闕聲線清朗,穿過血氣而來,“你這是做什麼?”

霍家家主氣得吹胡子瞪眼:“霍嫵!你給我回來!”

秦樓怔怔眨眼,寂靜的洞穴裡沒有聲音,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不……不是的!”

瘦弱的女孩渾身發抖,通紅眼眶裡不斷湧出大滴大滴的淚珠。

她隻有七八歲的年紀,從未經曆過大風大浪,麵對身前一道又一道冰冷、憤怒與不解的目光,害怕得薄唇發白。

秦蘿在哭,卻自始至終沒有挪開腳步。

小小的身子纖細瘦削,籠罩下一片伶仃的暗影。她就那樣站在渾身是血的少年之前,用影子將他全然遮蓋,如同一把撐開的小傘,笨拙張開手臂。

“我知道的……不是哥哥的錯。”

她哽咽一下,深深吸了口氣,語調被哭腔衝垮,有無助的茫然,也有孤注一擲的決心:“為什麼不願意相信他?他什麼也沒做,全是宋闕給他渡了邪氣。”

秦蘿說著想到什麼,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看向不遠處麵色陰沉的霍家夫妻:“你們是爹爹娘親……你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幫他說說話,好不好?”

沒有人對此做出應答,那對夫妻仿佛見到瘟疫,匆匆彆開目光。

“你既然看見留影石,就該知道你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殺了我兄長,理應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一名漢子怒道:“方才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見到他是如何發瘋,豈有脫罪的理由!”

“再說,你聲稱琅霄君渡了邪氣給他。”

另一人搖頭笑笑:“霍小姐,琅霄君乃是法修,和邪魔歪道沾不上邊,他能從哪兒尋來邪氣?倘若他是邪修,我們難不成還發現不了?”

“不必多說。”

宋闕沒想到她會如此誤事,眸光望向秦蘿,生出幾分隱而不露的殺意:“霍小姐,你這樣包庇,許會被人誤以為是他同謀。”

這句話看似勸說,實則在人群中灑下一片火種。

當即有人不耐附和:“說不定就是同謀!霍嫵不是偷偷溜進地牢了嗎?指不定是為了把他放走!管他三七二十一,咱們先上便是,殺了霍訣報仇!我看霍家這兩個小孩,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在場有不少是遇難者的親屬,聞言義憤填膺,生出一片喧嘩。

秦蘿的聲音被淹沒其中,幾乎沒辦法聽清:“陣法……琅霄君殺了人,在山下畫了一個陣法。他不是為了龍骨,他――”

像一座汪洋大海之中的小小孤島。

茫然無措,害怕得渾身發抖,找不到任何人依靠,也不被任何人相信。

當年霍訣麵臨的情景,一定比她更加無助。

他得有多難過。

不遠處的琅霄君聽聞“陣法”,雖然不知她是從何得來的消息,已然眸色漸深,自指尖掐出法訣。

秦樓眉心用力一跳。

秦蘿從小到大備受寵愛,絕不會想到世間竟還有如此荒唐之事。

說到底,人人皆為利往,無論家人還是朋友,一旦失去利用價值,就會被毫不猶豫地拋棄。

因此當霍訣從雲端跌落泥潭,狼狽落魄之際,沒有人相信他,更沒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孤獨,痛苦,罵名,憎惡,他的人生如同一場笑話。

既然這樣……她為什麼還要上前呢。

秦蘿當眾說出陣法一事,宋闕定不會留她一條生路,此刻法訣已成,白衣青年即將傾身向前。

秦蘿沒發現他的動作,依舊筆直護在霍訣身前。

四周殺氣未散,她知道自己極有可能遇到危險,但也存了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相信著幼稚的奇跡與正義――

或許隻要站在這裡說出真相,她便能說服在場修士,保護身後的霍訣。

這是她唯一的辦法,如果連她也走開,哥哥就當真隻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

……快走啊。

秦樓用力握緊雙拳,抬眼的瞬息,望見女孩通紅的眼睛。

秦蘿聲音很小很低:“求求你們,我哥哥、我哥哥真的很好……他不會做壞事的。”

這雙眼睛,他再熟悉不過了。

在衛州蒼黝的春夜裡,女孩的杏眼盛滿簇簇煙花,無比欣喜,也無比純粹地向著他笑。

當他們初初相見,小孩鼻尖沾著雪白的小點,雙眼閃閃發亮:“哥哥閉關一定很辛苦,我想讓他開開心心的。”

還有那個深夜,她喝得醉醉醺醺,雙目混沌不清,明明自己受了涼,卻小心翼翼伸出雙手,放在他頭頂。

那時她說,她是蘑菇上的傘,隻要有她在,他就不會淋濕。

正如此刻的幻境裡,女孩同樣張了手臂,護在霍訣身前。

識海裡傳來陣陣劇痛,在漫無止境、愈來愈烈的疼痛裡,秦樓咬緊牙關,凝神聚力。

心魔之中,那具本應沉沉昏睡的、屬於千百年前的身體,動了動殘損的指頭。

她不是千年前的霍嫵,她名叫秦蘿。

而秦蘿……是秦樓的妹妹。

一陣陣劇痛深入骨髓,一道道禁錮自識海破開。

錚錚響音連綿不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少年神識驟凝。

那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理應由他來保護。

“既然霍小姐執意頑抗,”宋闕頷首,心知留她不得,手心白芒大作,“請恕宋某失禮,我們必須為死者討回公道。得罪了。”

話音方落,殺氣陡生。

勢不可擋的殺氣沉沉下壓,如刀如劍,向著秦蘿與霍訣所在的角落迎麵襲來。

宋闕明白,她無處可逃。

他速度飛快,秦蘿來不及閃躲,心跳堪堪加速,卻在下一刻,見到對方眼中驚詫萬分的神色。

一道淡淡的血腥氣,以及衣物摩擦的O@聲響,從她身後傳來。

秦蘿動作微頓,心臟重重跳了一拍。

就像一個荒謬的奇跡。

那個遍體血汙、神識大損、骨頭不知碎了多少塊的年輕修士,竟從她身後站了起來。

不留任何反應的時間,少年拔劍而起,如風將她護住。

劍氣凜冽凶悍,非但將宋闕的法訣一舉斬碎,甚至勢如破竹地直直俯衝,將他擊得後退幾步,吐出一口血來。

在驟然降臨的沉默裡,少年勉強站穩身子,回頭看向她的眼睛。

他臉上全是血漬,唯有一雙琥珀色雙眼乾淨澄澈,隱約沉澱了幾分秦蘿看不明白的情緒,長睫輕顫,投下一片陰影。

往下看去,他右手拿著鮮血淋漓的劍,宛如殺神;左手卻在衣服上擦了擦,等指尖的血漬消失不見,生澀伸出手,為秦蘿拂去眼角淚珠。

這個動作很輕,指腹上的劍繭摩挲出輕微的癢。

女孩呆呆望著他,下意識出聲:“哥……哥哥?”

她頓了頓,帶著茫然的遲疑:“秦樓哥哥?”

少年一愣,倏地笑開。

――外表分明毫無變化,她究竟是如何將他辨認出來?

秦蘿不知這是怎麼回事,腦子裡迷迷糊糊一團糟,沒等到對方的答複,便被一把抱起,臉頰埋進少年頸窩。

宋闕到底年紀輕輕,遠沒有千年之後的喜怒不形於色,被劍氣傷得渾身發抖:“霍訣,你還想帶著你妹妹造反不成!”

“彆怕,是我。”

秦樓沒搭理他,身側劍氣橫生,左手輕輕摸了摸秦蘿腦袋,聲線低而溫柔:“閉眼,不要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