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有爹爹娘親在,定能為你討...)(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5367 字 4個月前

另一邊, 心魔幻境。

秦樓沉默仰首,目光冷然,對上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細長雙眼。

這次他的身邊, 沒有了秦蘿。

而今已到幻境的最後一道關卡,正道圍攻魔域, 霍訣被逼至魔淵邊際, 無處可逃。

在後來的無數個日夜,他總會夢見這日的景象。

宋闕一身白衣不染凡塵, 自人群中傲然上前,聲稱邪魔霍訣屠儘霍家滿門、罪大惡極,他與霍氏向來交好,今日便替無辜枉死的幾十口人命報仇, 與之決一死戰。

而霍訣早被諸家仙法傷得渾身是血, 黑衣被猩紅浸透, 破開一道又一道猙獰的裂口。

與宋闕相比, 他已用去體內大半氣力, 連站立起身都是勉強,隻能把劍撐在地上, 用來支撐殘破的軀體。

多可笑。

一邊是白衣飄飄,公子如玉,另一邊是狼狽不堪, 人儘誅之。

無論霍訣還是秦樓,一直都想不懂。

都說善惡有報, 因果輪回,他這一生從未做過惡事, 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全心全意相待之人,儘數棄他而去;竭儘全力所做之事, 反而成了他人的墊腳石,將他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反倒是宋闕作惡多端,非但沒能受到懲處,反而成了修真界人儘皆知的翩翩公子,儘享無邊讚頌,前程無量。

他想不明白,究竟為何會這樣不公平。

“霍家慘遭滅門,你可有話說?”

宋闕冷聲開口,雖是這般問詢,卻並未留給他回答的時間:“霍嫵年紀輕輕,一心為蒼生大計著想,隻身前來魔域。你身為她兄長,怎能如此狠心,將她殺害於魔域之中!”

其實無論回不回答,結局都不會發生變化。

秦樓對此心知肚明。

人們隻會相信大眾相信的,以及自己想要相信的。

他已成了個聲名狼藉的魔修,幽明山、霍嫵、霍家,樣樣都是他身上不可磨滅的罪狀,如影隨形。

就算當著整個修真界的修士自證清白,告訴他們一切皆乃琅霄君所為,對於那些人而言,也不過聽了個匪夷所思的笑話。

“莫要多說。”

身前的宋闕冷冷蹙眉,喉音清淩如雪:“我曾與你同行於幽明山中,當初未能替死去的道友們報仇,便在今日做個了斷吧!”

看看,多麼正氣凜然。

秦樓自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淺笑,下一瞬,就見白光乍起,數張法符淩空而來。

宋闕身為天靈根法修,於符法一道最是擅長。

僅在須臾之間,張張法符幻化出天雷滾滾,好似巨網鋪天蓋地,向著滿身血汙的少年戾戾襲去。

秦樓握劍,起手。

屬於魔修的劍氣通體漆黑,橫絕出所向披靡的血光與劍意,一時間竟如蛟龍騰起,破開疾電重重。

這是他的最後一處心魔。

天道不存,因果儘數成了笑話,他傾儘一生去拚去搏,可到頭來,還是死在了仇人的手下。

他不甘心,更恨。

雷咒被轟然蕩平,宋闕凝神掐訣,數道白光再現。

而在虛空之中,秦樓聽見心魔的低語。

“我霍家怎麼就生了你這個孽子!你、你不如自刎於此……真是氣煞我也!這讓我們今後如何見人!”

這是他被關進地牢時見到的爹爹。

“倘若那天不是下令將你放逐,如果你能早些償命贖罪――”

這是給他送來劇毒糕點的妹妹。

“你永遠贏不了我。你看,如今你死了,我卻活得好好的,還能取走這塊絕世無雙的骨頭。霍訣啊霍訣,你這一輩子,當真像個笑話。”

這是站在霍訣屍體前的宋闕。

白光化作道道利刃,一並向他席卷而來,秦樓忍下渾身劇痛,長劍起勢,擊碎浮光萬千。

一道聲音在耳邊不斷低語:“打不過的。”

“你這輩子都贏不了他,何苦這般折磨自己?想想世人負你叛你,這人間有何值得留念?不妨永生永世留在此地,給自己編織一場美妙的幻境。”

心魔說:“留在這裡,所有人都會愛你敬你,你的不甘不幸都能得到補償――想想出去以後,你手無證據,又是霍訣轉生,有誰會信你?”

秦樓執劍上前,冷然應它:“閉嘴。”

“前世受了那麼多苦,如今還要自欺欺人?”

心裡的聲音非男非女,似男似女,如同溝壑中的死水,渾濁且不清晰:“秦止和江逢月同你毫不親近,忘了當年他們降妖伏魔,將你丟在宗門裡麼?他們心懷正道,更甚於愛你,你身為霍訣轉世,怎麼可能被他們放過?”

黑衣少年的身形,有了一刹遲疑。

“對對對!你是不是想開了?”

心魔笑聲更大:“你還想嘗試一遍眾叛親離的滋味嗎?這一回,他們說不定會親手殺了你。為何執意要出去?若想見到秦蘿,在幻境中做出一個替身又有何難?”

一道法訣重重刺穿左臂,秦樓握緊手中長劍,竭力深深吸氣。

然後在識海之中,將那團膨脹的黑氣狠狠踢飛。

秦樓不是沒有過猶豫。

時至今日,他仍說不清自己與秦止江逢月究竟是什麼關係,更沒有十足把握,對他們抱有信心。

他會害怕被背叛,害怕被拋棄,可是……

他也記得在燈火通明的祭台上,當一盞盞明燈為她亮起,女孩虔誠地雙手合十,悄悄祈求那個從不存在的神明,將所有運氣一並送給自己的哥哥。

秦蘿說,他們是一家人。

家人願意給予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哪怕隻有這一次,他也應當相信他們。

秦樓想……試著去相信一回。

少年手中的劍氣本是陰戾駭人,倏忽一滯,不知怎地,竟凝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勢。

多年之後,一個名為秦止的劍修將橫空出世,並以此勢橫斷山頭,一躍成為當世第一劍修。

在向秦樓傳授劍術一事上,他從來毫無保留。

連綿劍光起,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法渾然融合。

刹那間殺氣大作,極戾極凶,亦極清極絕。

整場心魔,都是宋闕的局。

之所以將秦樓引來此地,便是為讓其永生永世沉溺於幻境,從此淪為養料,滋養邪骨。

劍氣勢不可擋,刺入白衣青年胸口的一瞬,有什麼東西轟然碎開――

以宋闕暈開的血漬為引子,時間就此暫停,萬事萬物如同遇了水的墨,於轉瞬之間模糊成一團濃霧。

一道裂痕驟然皸裂,緊隨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劍氣所過之處,幻象層層碎裂,化作蛛絲般搖搖欲墜的網。

這一次,無論身為前世的霍訣亦或今生的秦樓,他都不會再輸。

――轟!

眼前景物坍塌的瞬息,於伸手不見五指的衛州山洞之中,猝然睜開一雙琥珀色眼瞳。

而下一刻,塵封的山門被人打開,日光下瀉,映出一襲纖塵不染的雪色白衣。

秦樓知道那人是誰。

*

說老實話,宋闕從未想過,秦樓竟會掙脫心魔的束縛。

因而當他進入山洞,對上那雙噙了嘲諷的雙眼時,不由愕然怔住。

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幾乎快要超出他的掌控。

他早就做過功課,得知秦樓與家人關係疏遠,從小到大獨來獨往,不但很少和爹娘交流,更是拒絕了二人提供的所有護身法符,就算遇到危險,也很難被知曉。

都說前世今生有所牽係,上輩子霍訣被害得那般淒慘,再不願意親近旁人,由此一來,感應到邪骨的事情,秦樓一定不會對身邊任何人說。

這本應是最好的機會,集齊了天時地利人和,能神不知鬼不覺讓他消失。

等秦樓陷入心魔無法脫身,他的去向,就會成為修真界裡永恒的秘密。

然而事不隨人願,當宋闕參加完籌備百門大比的會議,正打算前往山洞一探情況時,忽然聽說秦止與江逢月的女兒遭了難,發來一張求救的法符。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想起那個洞穴。

可秦蘿怎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她與秦樓關係平平,平日極少出現在一起,更何況以秦樓的性子,不會帶著小孩胡亂冒險。

這件事大概率是個巧合,然而他最怕的,便是剩下那極小極小的一點可能性:說不定,秦蘿當真和秦樓在一起。

到時候那對夫妻尋著法符找到洞穴,順勢將秦樓救下,那他犯下的罪行――

宋闕不敢多想。

如今唯一的辦法,是儘快前往山洞。

秦止與江逢月不知道確切路徑,隻能依靠法符的氣息搜尋定位,與他們相比,宋闕抵達目的地的速度快上許多。

沒想到第一眼,就見到了醒著的秦樓。

以及在他不遠處,同樣被藤蔓死死包裹、陷入沉睡的秦蘿。

――還能有比眼前這個更糟糕的情況嗎?

事情簡直不能更加離譜,謫仙般的男人在心裡罵了句臟話。

秦樓離開心魔,自然就能輕而易舉掙脫藤蔓。

轉眼間血色長藤化作齏粉,軟趴趴散落一地。而少年神色淡漠,並未給他太多視線,倏地伸出手去,把昏睡著的女孩抱在懷中。

宋闕沉默不語,眸光漸深。

他想儘快解決掉他們,再找個安靜偏僻的角落藏起來,不讓外人察覺分毫,然而時間緊迫,快來不及了。

――秦止和江逢月幾乎用了玩命的速度在找人,他五感超絕,已經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踏踏腳步聲。

好在,他想好了萬全之策。

如今秦蘿在秦樓手裡,又是他倆先行進的山洞。

隻要將一切罪責推給秦樓便是,畢竟歸根結底,無論霍訣還是邪骨,都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正如他千年前問過霍訣的問題一樣,一個是轉世邪魔,一個是千百年來救人無數、被萬人敬仰的第一法修,世人會心甘情願相信誰的話,答案一目了然。

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不可能有誰心甘情願站在秦樓那一邊。

果不其然,在他思緒停下的片刻,身後傳來一道急切的女聲:“樓樓、蘿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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