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2)

奉旨撒嬌 不是風動 7087 字 3個月前

正化三年春, 雲瀧、雲澤兩地叛亂徹底平息。

這場戰役中, 一個叫霍冰的年輕人大放異彩,聖上一道聖旨將他連提三級,加封爵位, 並封賞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珠玉翡翠。即便他已經是閣臣,且在戰場上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這也要算難得的恩寵。即便是朝中頭號紅人卜瑜, 算來似乎都不及此人得聖上青睞。

世人傳言,這位霍小將軍正是代代出名將的那個霍家的人, 似乎很有幾分霍琰當年的風采。更多的人則說, 此人恐怕到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這位年輕的將軍很顯然更加鋒利,勢頭強勁。

卻也有一個奇怪的說法傳了出來——在封賞聖旨送到的那一刻, 這位輪椅上的將軍不禁沒有麵露喜色, 他反而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封賞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什麼人麼?”

在得到傳旨太監肯定回答的那一刻,這位霍大人反而變了臉色,接著竟然隻身拋下還沒收拾乾淨的戰場爛攤子, 火速上京。還沒到京城, 他突然又調轉方向, 直接去了江南宛陵。

與此同時,紫禁城也封閉了起來, 城門關了將近半個月,玉林尉滿城搜查了許久, 弄的人心惶惶,可到底也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麼。若是找人,又不張貼畫像,實在是奇怪得緊。

對於八卦,老百姓總是很感興趣。問來問去,消息的源頭也沒個準確的說法,最後據知情人透露,說是宮裡丟了一樣十分珍貴的寶貝,但究竟丟了什麼東西,卻是沒有人知道了。

*

六個月後,雲瀧。

在新將軍上任以來,這個地方以姓雲為尊,雲家依靠權勢壟斷了財路,官商勾結,等到雲家漸漸消隱之後,剩下的家族,尤其是那些財大勢大的鄉紳、海商逐漸能夠伸展開來。

而歐陽氏正是其中以可怕的速度積攢資本的一家,一舉踴躍為雲瀧足以呼風喚雨的權貴。據說歐陽少主在半年前也是想跑路的,不過得了高人指點,主動向朝廷提出了代掌鹽鐵事宜,開倉放糧,一舉贏得了民心。

“仗是打完了,可現在呢?一石米賣到五十兩,錢不當錢,銀票能拿來燒火,前幾天聽瘟疫又有複發的跡象,所幸太醫院的人來得快……我媳婦也鬨著要搬家,你說怎麼辦,霍公子?”

大宅的高樓內,被他稱為“霍公子”的人還很年輕。他被奉在上座,神色卻相當的謙和溫雅,聲音也乾淨和氣,眉目明亮,像是淡色的君子蘭。如若這不是歐陽氏秘密會談的宴席,旁人幾乎要以為他還是個學書的學生。

然而歐陽夕照的確是這麼猜測的:他請來的這位小先生年歲不大,頂多二十出頭。

就是這個人在戰事剛平,動蕩不安的時候找到自己,以重振歐陽氏為代價,句句真誠,讓他打消了卷著家產去彆處避難的想法,轉而開倉放糧,賑災扶貧,並安慰撫恤雲瀧一帶負傷的士兵和饑餓的老百姓。

那時這個自稱霍逸的年輕人跑遍了整個雲瀧周邊一帶,找遍了本地世家,挨個上門拜訪。一個漂亮得跟姑娘似的後生輩,遭了不少白眼,也吃過不少閉門羹,但就這樣十天半個月地一家一家找下來,居然說動了一批願意留下來的財閥鄉紳,讓他們拿出家底開倉放糧,齊整鹽鐵軍務,維持秩序。

對於一個外地來的、手寸寸鐵、一窮二白的年輕人,這簡直是以一舉之力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特彆困難,往後會怎麼樣還未可知,誰又願意用最後的家底去賭一個義字呢?

卻還真是有的。

明慎起初也沒有想到這個結果,他原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眼下人人自危,麵對著剛剛熄滅的戰火和即將爆發的瘟疫,人人都想往北方逃。距離太遠,朝廷調度不過來,接連的好幾個省市因為今年大旱的緣故,已經自顧不暇,更彆說接濟這裡,而從京城直派的救濟也是杯水車薪。

故而雲瀧雖然打贏了仗,卻一直是玉旻的心頭大患。

在許多人看來,這個問題已經無法可解,所以隻有早早做好打算。然而明慎在玉旻身邊呆了兩年,近一年來更是在旁聽政事,他知道如今最大的問題隻有一個字:錢。

國庫空虛,因為邊境戰亂,海盜肆虐,收入大頭的鹽鐵、茶酒被一刀砍斷,另一樣便是稅收大頭,玉旻剛剛減免了稅務,如今百姓過得苦,也沒有再加重稅的道理。朝中隻能儘量減少錢幣的發行,周轉各地的存糧,然而太上皇在位時留下的爛攤子實在是太爛,許多地方的糧倉中堆積的糧食都是早幾年的了,腐壞發爛,早就不能吃。

相比朝廷的難以為繼,商人和那些底蘊深厚的德望鄉紳卻沒有這麼勉強。

朝廷壟斷了鹽鐵、茶酒,抑商多年,多年來已經引發了許多富商的不滿,大筆錢糧都被這些人握在手中,真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候,這些身在本地的人反而才是最有用處的,隻看他們想不想。

明慎還在宮裡時,曾和玉旻討論過這個問題。玉旻告訴他:“官營與私商是古來就有的禍患了,鹽鐵論中講得十分清楚明白,然而難便難在如何說動這些人,商人逐利,關係到國庫與官造,朕也斷然不能退步。”

明慎問他:“可如果一個一個地去找他們呢?或許總有那麼幾個可以被說動罷?”

玉旻笑他傻。

可他真的就那麼去做了。

越是家底深厚,在雲瀧生長了數百年的名門望族,越是放下了一切,按他說的話行事。也曾有一個須發儘白的老者直截了當地告訴過他:“若是換了彆人來,我會認為是空手套白狼的,趕走完事,但是年輕人,就衝你這個態度,我也是肯試一試的。”

剛到雲瀧時他水土不服,落地便發起了高燒,他便頂著搖搖欲墜的病軀一家一家地去找,不厭其煩地為彆人分析利害,一直講到嗓子失聲,後來他很難開口了,便耐心地用紙筆寫。

這個地方幾乎快要被人拋棄了——因為雪災,道路阻絕,連本地人都要把這個地方拋棄掉,但是明慎清楚,一步都不能退,這是他的親哥哥勉力守下的疆域,再往南是海,也是朝廷運輸的海上樞紐。現在亂成這樣,以往最吃香的鹽鐵使也沒人敢做,歐陽夕照便將此事攬了下來。

這六個月中,明慎施粥時一天扛過八十個米袋,也跟著歐陽夕照去過海上,他暈船,時常吐的七葷八素,後來便好了。有一回他們遇上海盜,海盜的箭射穿了他房間的艙板,他當時正睡著,那冰冷的箭尖離他的鼻尖隻有毫厘之隔。

這還尚且不是最凶險的,有一回明慎救過一對逃難中迷失方向的母子,給他們指了去處,隔天傳來消息說母子二人雙雙染了瘟疫,快要不行了。

那時候明慎剛剛失聲,免不了懷疑自己也染上了瘟疫。如今缺乾淨的水,缺藥,若真的生了病,那就是回天乏術。後來發現是沒有,卻仍然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