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冰怒道:“我才是你親哥!你這麼黏他像話嗎,啊?都住在宮裡了,聽說還同床共枕,也沒見你偷點值錢東西寄回去貼補家用……”
明慎一口粥差點噴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哥,陛下他……你……跟你說什麼了嗎?”
霍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狹長的眼眯了眯:“說什麼?”
明慎立刻道:“沒什麼。我是怕你胡說八道的,惹旻哥哥生氣。”
還好還好,玉旻沒把他們成婚的事告訴他哥。
霍冰拍拍他的頭:“你考得如何?要我說,你和陛下關係這樣好,隻要你能考上前三甲,讓陛下殿試時給你放點水,你便前途無憂了,照我看,你去當個禦史台的監察禦史就不錯,除了年底考勤忙點以外,其他時候都挺好的,也不會遭人惦記。”
明慎張大嘴巴:“哥,你是神仙嗎?旻哥哥要給我安排的正是這個位置。”
霍冰聞言一笑:“跟我想的不錯,監察禦史,簡言之就是考核大家一年的工作成果,一句話定生死,誰都不敢得罪,你性子溫吞,派出去也是個和稀泥的,沒什麼人會記恨你,也沒什麼人給你難做。你這麼笨,最適合待在那裡啦。”
明慎:“……哥,我本來還想求旻哥哥,讓他給你開個特許,準你去考春闈的。就說你的雙腿是為皇家受傷的,不屬於先天殘缺,準許應試。你腦瓜這麼聰明,一定比我更有用。”
霍冰立刻諂媚地給他捏肩捶腿:“我的心肝阿慎,寶貝阿慎,乖慎慎!哥就知道,你還是最親我的!”
明慎耐心配合:“是是是,最親你了。”
門外,腳步聲驟停。
玉旻看了一會兒內殿中搖曳的燭火,轉身要走,卻被老太監拉住了。
程一多差點沒急死,比著手勢勸他:“您等等,您等等。”
他麵無表情,接著往下聽,又聽見裡麵傳來明慎垂頭喪氣的一句:“不過我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說,最近都沒見到旻哥哥,他一直不過來,我懷疑他嫌棄我了。”
玉旻的表情略有鬆動,剛要令人傳喚接駕時,霍冰洋洋得意的狂笑聲就飄了過來:“親哥哥還是好過乾哥哥的哈哈哈哈哈,你看陛下就不會叫你寶貝對不對?他這麼凶,你看我就從來沒凶過你對不對?我的小明明喲,京城套路多,跟這麼個不會疼人的家夥沒意思,咱們一起回江南吧。”
明慎想起自己這些天當皇後的神奇經曆,一邊嗑瓜子一邊敷衍地點了點頭:“好呀好呀,你去請旨,帶我回江南罷。”
明慎翻身把自己埋進被子裡,臊得麵紅耳赤。小貓跳上來,拿爪子扒他的頭,想鑽進被窩跟他一起玩,明慎也不肯出來。等他冷靜後再一看,玉旻早走了有半柱香時間。
他這回僭越的舉動似乎是讓玉旻生了氣,但明慎左思右想,覺著自己雖然有錯,但是錯得並不十分嚴重,隻是相比較玉旻那種氣定神閒的學習狀態,他這隻小菜鳥顯得有些丟臉罷了。
對於這一點,他哥早在江南時就曾今慈愛地問過他:“我愚蠢的小明明喲,說起來你這麼傻的家夥,玉旻都能留你十年,看樣子他心性好,想必能成為一代明君的。”
“可是旻哥哥的心性一點都不好,他脾氣很差。”明慎心想。
那之後的幾天,玉旻一直都沒有過來。聽老太監和禮官說,最近似乎是前朝正逢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明慎隱隱意識到這件事或許跟他那天看見的奏折有關係。
他提筆給霍冰寫信,想要告訴他哥哥他一切都好——除了“我已經和我的君主成了親”這一點。沒想到的是他的信還沒送過去,霍冰的信卻已經先到了。
“吾弟阿慎,見字如麵……如今朝局不穩,張念景乃三朝老相,實有呼風喚雨之能。新帝根基尚淺,母家無勢,必有破舊立新之舉……汝應全力支持。”霍冰寫得很潦草,大意還是最近三朝元老要和玉旻鬥了,玉旻要立威,張念景也不願被玉旻這樣弄下去,想要保全以往的地位。霍冰要他明哲保身,若是能尋到機會回江南便好,如若不能,那就順著玉旻的意思做,總不會太差。
明慎也不知道霍冰背著他打聽到了什麼,當年他以為他不在的那兩年是玉旻著手布局的關鍵時刻,可霍冰聽了他說了以前的故事之後,告訴他,玉旻這個人“遠非你所見的這樣”,手段“精妙狠絕”,“有君相”“指不定背著你做了好些事情”。唯一不確定的是他陰戾孤僻的性情,遇見玉旻這種的,便是當真伴君如伴虎。
他回信告訴霍冰說自己會站在玉旻這一邊,又寫:“我會注意的,不過我想陛下不是很需要我,另一個伴讀卜大人很有才能,我做的隻是一些微小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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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慎這孩子傻,不知道宮裡寄出的書信都要由三司把關過一道內容,還有膽子跟霍冰大談站隊問題。他前腳寫完信,禮官後腳就把內容告訴了玉旻,按律彙報。
“卜瑜?他老是提他乾什麼?”玉旻大略聽完了禮官告的狀,道,“當皇後也不是什麼微小的工作,你給朕把他叫過來。霍冰這個人一天到晚胡說八道,還說朕的壞話,他腦子裡就聽得進去他的話,朕說的話權當耳旁風。”
禮官道:“明大人剛剛才睡下,那我立刻叫他過來。”
“算了。讓他睡,注意看看有沒有發燒,每天的驅寒湯藥必不可少。”玉旻道。“另外,把那隻貓送去關禁閉,再把宮中所有野貓都趕走,禁止外臣上供波斯貓。”
禮官哭笑不得,一一記下:“是。”
他拿出前幾天卜瑜的請安奏折看了看,沒瞧出什麼來,又把明慎的信封好。
那青藤造的信紙邊緣被明慎撕得歪歪扭扭,有一點軟化後卷曲的跡象。這是明慎以前跟他學來的粗野壞習慣:冷宮裡沒有漿糊,有時候連細繩都找不到,他們卷信紙封的同時用唾沫沾濕一點邊角,卷起來之後能封得更細密嚴實。
青藤紙嘗起來是甜的,黃麻紙是苦的。
隻是這樣轉念一想,玉旻卻突然想到了那個場景——不是兩年前的,而是現在的明慎,長成半個青年的人寫好後將毛筆哢噠一聲擱在黃玉筆山上,而後伸出舌頭往信封邊緣小小地舔上一口,那點紅潤的舌頭和嘴巴在燈下泛著水光,就好像……就好像那天他在明慎的寢宮,看著明慎認認真真地學做呂字那樣。
貓兒似的突然撲過來吻一口,將他清甜的氣息印上他的唇舌。
他捏著那信封,好似被燙到了一般,卻又遲遲不放手。
旁邊禮官的話也變得有些遙遠:“還有就是您廢除童子科之舉,往年童子科入仕的人要如何呢?這一點卜瑜大人之前也提過了,說是童子科進來的人多死記硬背應試而無真才實學,建議在朝的所有童子科中舉的官員重新考察科舉,直接從鄉試開始考,若是三試無一通過,便打發回鄉。”
禮官瞧著他神色,偷偷補了一句:“明大人也是童子科考上來的,當年明家對二子都十分在意,指望著兩位大人飛黃騰達。不過明大人考上了,霍大人卻沒有。”
“童子科中舉的官員不用降為童生,從春闈開始考,過了直接來見朕。”玉旻道,“讓霍冰進宮罷,阿慎應當十分想念他。”
玉旻手指撫上自己的唇,仿佛那裡還存留著灼人溫度和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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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闈在即,玉旻變得更忙了。
明慎一直沒見到他,他知道以他現在這個尷尬的身份,不用考就能去禦史台報道,要算得上是走後門。但是他整天悶在殿裡輕易不能出去,除了給刺蝟喂食、被貓追著滿院子跑以外,也給自己找了點事做,認認真真的備考起半月之後的春闈來。
在江南的兩年裡,霍冰迅速地教會了明慎在宮中的十年裡不會的一切,他的教育方法是嘲諷式的:“不過是被丟回江南,又不是殺你的頭,你這樣要死要活的是要怎樣?離了他是不是就不能活?我們明家不收破爛,你這樣下去,興許姓玉的往後下江南,你賣身去畫舫跳舞,他能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