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山門待雲封(1 / 2)

轉眼又到七月,初七這天,蘇離離想來想去,決定去給程叔上個墳。

這日風和日麗,蘇離離便提了個籃子,裝上紙燭,去黃楊崗上祭了一祭。祭罷也不願多待傷情,信步在城西郊外逛著。她遠遠看見小山岡上,依山傍樹處有一角房屋屋簷,驀然記起那是木頭與祁鳳翔見麵定約的棲雲寺。

一念至此,再也止不住心緒,便慢慢走了過去。一路走著,心情頗不平靜。木頭當初走在這條路上,必是與她看著同樣的山川草木,心裡卻在想著怎樣令祁鳳翔不再為難她。

從一條蔥鬱的青石便道,她直走到寺門石階前。棲雲寺建寺多年,也衰敗多年,遠不及城東大佛寺香火興盛,建址宏大。那寺門木梁上題著的匾額似遙遙欲墜,兩旁立柱仍刻著對聯曰:“古殿無燈憑月照,山門不鎖待雲封。”文意入眼已是淒清空寂。

蘇離離默默走上石階,迎麵是接引殿,四大金剛倒了兩個。穿過天井有些凹凸的青石板地,便到了正殿。前麵供奉之具還算整齊,地上排放著三個蒲團。蘇離離仰頭看去,釋迦牟尼像莊嚴慈善,斑駁的佛身似渡儘滄桑。

她曆來不怎麼信鬼神,此時卻禁不住屈膝跪在當中的蒲團上,合掌如蓮,暗祈道:“釋尊,佛經上說您是世間最有智慧的人。我有許多煩惱,不敢求解脫。但有一個人,我不知他姓名,我叫他木頭,求您保佑他,無論他在哪裡,令他平安歡喜。”

這一刻心意虔誠,卻是從未有的篤定。她默默跪坐在蒲團上,發愣良久,幽幽一歎,側轉身要起來,眼角餘光卻瞥見那正殿屋角經幡掩映下坐著一個年輕的光頭,穿著身舊布僧衣,神色恬然地望著她。蘇離離驚叫一聲跌在蒲團上,道:“你……你是人是鬼?”

光頭生得一張俊俏的臉龐,不及應文的秀色,卻有竹林賢聚的清雅風致。他合掌,掌上掛著一串龍眼大的菩提珠,溫言道:“施主太過虔誠,不曾發現貧僧坐在這裡,貧僧也不敢驚擾施主。”

“你是個和尚?”蘇離離大驚。

“正是。”

蘇離離想說你長這麼英俊怎做了和尚

,再一思忖,此話頗無道理,生生咽了下去。

俊和尚卻不以為意,道:“施主在求什麼解?”

“一些世俗煩惱。”

俊和尚“哦”了一聲,“三千眾生,各有業障。”

蘇離離索性在蒲團上坐了,抱著膝蓋道:“這位師傅,你既是和尚,讀過不少佛經吧?”

“貧僧修過《佛說四十二章經》。”

“那記得什麼精要的話嗎?”

“佛言:‘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蘇離離默然片刻,蹙眉道:“那人為什麼要逆風而行,不會順風而行嗎?”

俊和尚點頭道:“不錯,順風而行能心明眼亮,照耀眾生。”

蘇離離本就生了些小聰明,自小由葉知秋親自教書識字,雖則八歲失怙,但底蘊已成。她無事時也看些雜書,記得些典故,便問:“師傅,六祖慧能曾指經幡說,不是風動不是旗動,仁者心動。那人是應該誠於心,還是順於物呢?”

俊和尚道:“誠於己心。”

“那風是心還是物?”

“是物。”

蘇離離點點頭,“那若是己心想要持燭向前,恰好遇著逆風,莫非就不誠於己心而轉身往回走?”

俊和尚被她問得一愣,躊躇了片刻,遲疑道:“貧僧以為此時若誠於心則會燒掉手,若順於物則失去自己所求。心意固然該坦誠麵對,還應該不執著。依貧僧之見,此時便應該轉身離開。”

蘇離離沉吟道:“轉身離開……”

俊和尚眼露了然,目光灼灼,“施主莫非心有所戀,又怕燒了手,故而心意彷徨?”

“啊?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蘇離離大驚。

俊和尚怪道:“那施主怎會糾纏誠於心還是順於物,必是此人有些不可親近的緣故。”

蘇離離有些尷尬,站起來怒道:“你一個和尚怎麼這樣說話!”

俊和尚也不怒,施施然道:“貧僧道行尚淺,說話還不夠機鋒,施主不必動怒。”

蘇離離理了理衣裾,沒好氣道:“那你還做什麼和尚,不如還俗。”

他徐徐抬手指點大殿,“這也有理,隻是寺廟都荒蕪至此,我想化緣將它修葺一新再想還俗之事。”

蘇離離抬頭四麵一看,道:“這主殿的木

料不錯,梁柱都是百年難遇的良材,要修也是容易的事。寺門的對聯清淨空明,時逢亂世,這寺廟也不必像大佛寺的恢宏,簡潔雅致就是。”

俊和尚微微揚眉道:“施主還知道怎樣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