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雙珠玳瑁簪(2 / 2)

樂府詩雲:“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這簪子乃情人私贈之物,以表相思之情。蘇離離心中憤憤,祁鳳翔曆來不是肉麻的人,如今送這雙珠相思玳瑁簪給她,必不是表相思,而是表調戲!

木頭一張俊臉板成了最古樸的棺材樣。蘇離離看他臉色不善,道:“我跟他沒什麼的。”

木頭覷著她,不帶情緒地說:“你那天說了許多彆後的事,唯獨一個字也沒提他。”

“他一直……居心莫

測,我跟他就像耗子跟貓,怎麼可能……”

木頭黝黑的眼仁有些深,有些鋒利,淡淡打斷她道:“真有情趣。”

蘇離離一聽他如此說話,就知他是真生氣了,心一橫,“隻有一次……十分危急的時候……他親了我一下。”

木頭站住了,眼神一凶,身形微動,不知怎麼就到了她麵前。蘇離離尚未反應,就見他麵孔在眼前急遽放大。他捧著她的臉,已是輕輕一口咬在她唇上,柔軟的觸感牽起心底黏膩的情愫,忍不住蹭了蹭,貼著鼻間問:“是這樣親的?”

親密的鼻息相互糾纏著,蘇離離虛弱道:“不是……”

話未說完,他已然加了力吮上她的唇瓣,舌頭掃在她白貝一般的牙齒上。不是甜,不是香,像碧波潭邊的竹引,池底斑斕的卵石,無不清新怡人,不願放開。

蘇離離呼吸遲滯,勉強掙開他,聲氣兒柔軟道:“不是這樣,是親的額頭。”

木頭鬆開她,定定站住道:“你臉紅了。”

蘇離離登時大怒,“廢話,你不也臉紅了。”

木頭臉雖紅,卻猶淡定道:“我臉紅是因為我喜歡你,你臉紅就說明你也喜歡我。”

蘇離離向來伶牙俐齒,在他麵前從不落下風,此刻卻像被饅頭噎了,被火鍋燙了,被魚刺卡了,緋紅著臉色默然不語。

木頭見狀,一臉正色,施施然往藥院踱去。走了兩步,見她不動,折回來拖了她的手。蘇離離掙了一下,沒掙脫,隻得由他拉著,唇角卻微微扯起一道弧線,手掌的肌膚摩挲得怦然心動。

木頭回頭瞪她一眼,道:“回去說清楚。”

“什麼說清楚?”

“把你前麵一年的事說清楚!”

那支簪子的玳瑁紋理疏密彆致,明珠光彩照人,價值不菲。蘇離離欲扔到碧波潭裡,覺得浪費了;欲送給韓夫人,覺得舍不得。躊躇再三,決定改天拿到大集上當了換成錢,買東西回來大家吃喝一頓比較劃算。木頭冷冷地看一眼簪子,說:“換成錢你自己用,彆拉著我跟你用。”蘇離離偃旗息鼓。

木頭在時繹之的指點下,內力運轉越發流暢,動靜自如。時繹之喟歎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假以時日你必成大器。”木頭收勢立

定,道:“我不求成大器。”

時繹之道:“那你要什麼?”

“不要廟堂之高,不戀江湖之深。天地廣闊,但求其遠。”

“那離離呢?”

“我陪她做棺材,她陪我交遊天下。”

時繹之緩緩點頭道:“你們說好了的?”

“說好了。”涼風乍起,吹亂他的衣角。他內力收斂,如小舟入海,天地間渺小自得。

時繹之大笑道:“好,好,少年人如此明白已是很難得了。世間難求一心人,華發蒼顏不相離。”仰起臉,眼睛卻濕潤了。

六月初,時繹之告辭而去。蘇離離問他意欲何往,時繹之道:“江湖深遠,尋個僻靜角落獨自安身立命,了此殘生吧。”蘇離離聽了,沉默了一陣,也沒說什麼,鄭而重之地做了一桌飯菜送行。站在冷水鎮的大道上,看時繹之一點內力也無,尋常莽夫般踽踽遠去,覺得有什麼舊事前塵在心裡落定。

發愣時,木頭拉了她的手道:“回去了。”此生還有他已是一大幸事。

正值盛夏,蘇離離切著蘿卜絲兒,心中忽然念及一事,這天吃了晚飯問木頭,“你的內傷都好了嗎?”

木頭道:“好了。”

蘇離離道:“那你陪我去一趟梁州可好?”

木頭也不問做什麼,點頭道:“好。”

蘇離離眉毛一挑,目光指點著遠處的韓真,“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你的桃花債怎麼辦?”

木頭將她一瞪,忍了,念頭一轉,還是忍不住道:“我這個不是桃花債,你的玳瑁簪子才是桃花債。”

蘇離離頓時繳械投降。

三天後辭行,木頭正色道:“韓先生、韓夫人,這一年多來有勞照顧,無以為報。他日若有什麼效勞之處,必當儘力。”

韓蟄鳴揮揮手道:“去吧,去吧。我這輩子治了許多人,要人報答,早就報答不過來了。”

這天韓真卻沒露麵。

走到冷水鎮官道上時,正有人家早飯時的炊煙嫋嫋升起。蘇離離說:“木頭,我們今後還回來這裡,就在鎮上開個棺材鋪可好?”

木頭說:“好。”

蘇離離說:“你還會走嗎?”

木頭並不回頭道:“當初我走,隻因為身為子女,父母大仇不可不報。為此,我連名字也沒告訴你。如今諸事皆了,我已無束縛。”

蘇離離默然片刻道:“仇是束縛,那……情是束縛嗎?”

他回過頭來,晨曦中看著她的眸子,陽光一般耀眼,“仇是束縛,不報難安;情也是束縛,心甘情願。”

夏日的驕陽用清晨這唯餘的一點溫柔照耀著人們。

黃土地上,他們的影子被拉得修長。

梧桐葉落時,鴛鴦會老死。世間再多的繾綣風情,百年之後都是空幻,其實,有這一刻的相知相伴,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