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偕影向天涯(2 / 2)

三人轉瞬便拆了七八十招,木頭左攻右擊,出招越發莫測。趙無妨心下生寒,暗道:我們兄弟今日難道要死在這人手裡?趙不折右臂剛脫臼過,不能使力,一番勉力支持,已是背後冒汗。

蘇離離但見二人手中刀光在木頭身前身後揮舞,一顆心都縮了起來,連眨眼都顧不上。冷不防徐默格悄無聲息地站到身後,扯了扯她的袖子。蘇離離回頭看了一眼,顧不上聽他言語,仍看木頭與趙氏兄弟打鬥。徐默格拽了她的袖子便往外拉,蘇離離道:“你做什麼?”

木頭眼角餘光已瞥見動靜,順手拈一枚言歡妝奩盒上的花鈿擲去。花鈿正中徐默格手腕,擊得他連忙放手。木頭這略一分神,趙無妨緩過口氣來,自腰帶中摸出一枚震雲珠,就地一摔。火光炸響,硝煙騰起,木頭不由得倒縱後退,煙霧散處,見趙氏兄弟背影已遠。他默然站立,看二人去遠。蘇離離倒是追出去兩步,又回頭看著木頭。

徐默格看二人跑遠,低沉道:“他兩人各自受傷,你輕易便可將他們追上殺死。”

木頭方慢慢扭頭看著他道:“你主子既在趙氏兄弟身邊安插了人,自然知道圖在他們手裡。他仍然把簪子給我,又讓你跟著我們來,便是要我與二趙相鬥。最好的結果是我被二人殺死,最差的結果也得趁我不備,讓你捉了我老婆去。我說得對不對?”

徐默格道:“你很聰明,卻隻猜對了一半。主子是讓我來捉她,但也說了,如若你有危急,也當救你一救。”

木頭頓了一頓,才說道:“還有一半你沒說。你一路追著我們,遲遲不曾下手,隻因言歡不要你捉她。”方才木頭在屋裡與她說話,言歡說“你在此無益,帶著離離遠走高飛吧,我隻有這一句話,彆的也無須多問了。”她定是知道蘇離離有危難,而言下之意又仿佛不願她被捉住。

徐默格眼神驚訝之後,轉為默認,道:“剛才你們打鬥,她不會武功,站在那裡未免危險,才想拉她出來。”言歡站在徐默格身後一直

寂靜無聲,此時聽了二人言語,神色冷漠中突然透出一股狠氣,身子一轉,不再看他們。

木頭反笑了,“你主子千算萬算沒算著你們這一出。”默然片刻,又看了看趙氏兄弟離去的方向,到底不放心留下蘇離離與這兩人在一起,隻得作罷。

暮色漸臨,四人身在梁州,也不住客棧。尋了一處小山洞,木頭用內力逼出徐默格肩臂中的鋼針,鋼針細而無毒,受傷便不重。兩人找來乾草,鋪在洞底,生了一堆火,鋪了兩張乾燥的地鋪。收拾完,徐默格對木頭道:“請借一步說話。”

木頭見他說得鄭重,起身與他出去了。

言歡默然倚在石壁上,微合著眼,仿佛沒有蘇離離這個人近在咫尺。蘇離離看著她的側臉,睫毛的投影映在鼻梁上,她叫了一聲“言歡姐姐”。言歡似乎困了,側身倒在乾草上,決然道:“睡吧。”

她一隻手蔥白一樣乾淨漂亮,擱在那乾草堆上。蘇離離側身靠著石壁,注視她的容顏,慢慢伸手過去,觸到她冰涼的指尖,諸般生疏與隔世的熟悉漸次在心裡回旋。她明知言歡沒睡著,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過了半天,言歡才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眼。不知是誰的眼淚先落下來,手卻緊緊握在了一起。許多年來各自承受的苦,因為時間長久而疲於陳說,無法傾訴,卻如洪水蓄積,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冬夜決堤。二人一坐一臥,哽咽痛哭。

哭了一陣,言歡漸漸止住淚,默然半晌,柔聲道:“睡吧。”仿若小時候自己睡覺害怕,言歡等嬤嬤們都下去了,便爬到裡間床上陪她睡。蘇離離依言躺下,仍握著她的手,乾草窸窣細微的聲音像走過了一地秋黃落葉,波瀾儘去,愈覺寂靜。

山洞之外,徐默格扶著一株木棉,懇切道:“我有一事相求。”

木頭道:“你說。”

“我想帶她走。”徐默格的聲音低沉,卻永遠透著一股寂靜孤單。

“去哪裡?”

“要人認不出,隻能去關外。”徐默格站直身子,“我想請你告訴主子,我與言歡都死在了趙氏兄弟手裡,從此世上便沒有我二人。”

木頭聽他語氣堅決,心中有些觸動,慨然道:“你們放心

去。”

徐默格正色抱拳,“我二人此生隻怕再不能回中原,大恩不言謝。”

木頭也抱拳道:“不必客氣,一路走好。”

蘇離離這一覺睡得並不太熟,恍惚中醒來,火堆懨懨欲滅,山洞裡昏暗,言歡已不在身邊。她微微一動,觸到木頭的胸膛,往他懷裡縮了縮,問:“言歡姐姐呢?”

木頭抱著她,輕聲道:“走了。”

“跟徐默格?”

“嗯。”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

蘇離離在他懷裡靜靜地伏了一會兒,山洞外已有些透亮的晨光,天空青白。她似睡非睡,又懶懶的不想動腦子,隻覺被他這樣抱著可以過完一世。眯了一會兒,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看著山洞裡漸漸亮了起來,蘇離離蒙矓半醒,口齒遲滯,含混問道:“那圖裡的內容你真記下了?”

木頭也懶懶地答:“記下了。”

蘇離離沉默片刻,怪道:“沒想到你也會騙人,把趙無妨騙得團團轉。”

“我當然騙人,隻不騙你;就像你也騙人,隻不騙我。”

蘇離離沉吟片刻,臉在他肩窩蹭了蹭,輕笑道:“徐默格遮著一張臉,看去都不似活人,言歡姐姐冷若冰霜。兩人話都不說一句,想不到竟會結下私情。”

木頭換了換姿勢,仍是抱著她道:“我看他們般配得很。言歡過去心裡有怨,對你自然生疏憎惡;如今有了愛人,待人便有了善意。這也是人之常情。”

蘇離離思忖半晌,深以為然,“嗯,那倒不錯,你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得很,看誰都好。”

木頭借著洞口微光,遙望天邊一絲微微發紅的雲朵,緩緩道:“想那陳北光一方梟雄,和方書晴生不能聚首,死在一起;時繹之癡戀你娘一世,遺恨終生。情之一字,有萬種艱辛,世間男女,卻泯而不懼。如你我今日廝守,已是萬千癡怨中的幸事。”

蘇離離嫣然一笑,手臂纏上他的腰,“你說得這樣通透,可莫要看破紅塵,出家做了和尚。”

“看破之人才做和尚,看淡隻能做凡人。”木頭眼神專注,心中情動,低下頭吻上她的唇。

蘇離離婉轉相就,簡簡單單一吻,卻有無限纏綿,她笑道:“肚子餓了。”

木頭以手撫額,笑容純粹乾淨,“這件事可沒法看淡,走吧,我們回雍州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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