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此中有真意(1 / 2)

這頓飯吃得蘇離離很不舒服,麵前的菜不好,人也不好。勉強挨到他吃完,看他漱了口,洗了手,撤了碗盞,蘇離離輕咳一聲,“天黑了,我困了,可不可以回去了?”

祁鳳翔微微眯了眼打量著她,“想走?”

蘇離離點頭。

“我看你還沒怎麼吃飽,要不讓他們再做點什麼來吃。我這裡人吃的東西不多了,馬吃的東西還有不少。”他無害地笑。

蘇離離無奈道:“多謝好意,可惜我沒有馬這麼好的胃口啊。”

祁鳳翔轉身從大案底下拿出一個尺長的花漆盒子,走到蘇離離坐的墊子旁,把盒子遞給她。蘇離離遲疑道:“這是什麼啊?”

祁鳳翔黝黑的眸子漾著水一樣的光澤,燈光掩映下映著她的影子。他舉起盒子在耳邊聽了聽,又小心地放下,道:“昨日他們在山上打到幾條草蛇,現在聽聽仿佛是捂死了,你拿去明天做個蛇羹來吃吧。可不許扔了!”

蘇離離往後一縮,已靠到了帳子上,“我不要!我做不來蛇羹!”

祁鳳翔一把拉過她的手來,塞上盒子,不冷不熱地命道:“叫你拿著就拿著,現下人馬都少糧草,給你找點吃的多不容易。拿好了,滾吧。”

蘇離離捧得手都要抖了,相比之下,還是祁鳳翔更可怕。迫於淫威,她端著盒子逃也似的滾了。祁鳳翔看她把那盒子端得要多遠有多遠,待她出去,不由得大笑起來。

蘇離離捧了花漆盒子回到帳子裡,先放在地上,抬頭四顧,找了個大銅壺壓在上麵。壓完又屈膝跪在地上敲了敲,沒有聲音。靜了片刻,她又敲了敲,還是沒有聲音,想必都死硬了。她決定無論是什麼東西都給他拿出去扔了,盒子還得留下以備祁鳳翔明日找碴。

蘇離離將油燈挑亮,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揭開了漆盒蓋子。墨子酥、百果餅、棗泥糕、山楂鍋盔整齊地碼了一盒,少而精,飄著糕點的香甜,是京城最大的點心鋪子三味齋所出。

蘇離離愣了半晌,緩緩將盒蓋放下。寂靜中拈起一塊墨子酥咬了一口,黑芝麻的純香在舌頭上彌漫開來。

第二天祁鳳翔出營去

了,第三日午後才回來。傍晚將黑不黑時,陰沉的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祁泰來請蘇離離到祁鳳翔帳裡去。蘇離離早吃了晚飯,不知他此時相請是為了何事,也不能不去,便裹了那件貂皮披風出來,冒著風雪到了他帳子裡。帳側一張矮幾上,放了酒杯,旁邊燙著酒。

祁鳳翔一招她,“來坐。”他目光淺淡,態度平靜,蘇離離心裡有些明了,便也安安靜靜走到小幾旁墊子上坐下。祁鳳翔端詳她片刻,笑道:“不錯,這兩天不像餓著的樣子。”說著指點桌麵,“今天下雪,忽然想喝酒,所以請你來喝一杯。”

他舀上一杯熱酒,蘇離離不由得想起那次年三十,她孤身隻影,在蘇記棺材鋪的院子裡,他不請自來,與她喝酒的情形。蘇離離握了杯子,沉吟不語,祁鳳翔卻兀自飲儘一杯酒,笑道:“你不善飲,至少喝一杯吧。”

蘇離離看著他,緩緩舉杯道:“我確實不會喝酒,隻這一杯。這杯酒敬你,還是祝你得償所願吧。”她仰頭喝儘,酒味醇香**,從咽喉直滑到胃裡。

祁鳳翔的心似是一沉,落在一種優柔酸楚中不能自拔,反笑道:“你知道我所願的是什麼?”

蘇離離搖頭,“我沒有必要知道。”

“你應該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會害你。我會對你好,好到我可以做到的地步,可是你沒有給我機會。”

“不是……”蘇離離不穩地抗辯。

祁鳳翔伸出左手,手上那個刺傷終是無法消除。他的聲音如夏日小河中的水,平緩卻涓涓流動,拂過她心底最細微的感知。

“我那次在船上逼問你,問到最後自己下不去手。過後我想就這樣算了,先把你晾在一邊,可是你那一箭之後事情就有些失控。我甚至想過把你留在身邊,然而變故之下突然又不得不把你送走。”

他輕輕將手放在桌上,“我在豫南想來想去,覺得情之一字是個羈絆,當斷則斷。便和傅家結親,一則借勢,二則忘懷。等我回到京城,十方說你去了棲雲寺,我聽他把你們說的話說了一遍,忍不住又想見你。覺得即使是做尋常朋友,時常看見你也是好的。”

祁鳳翔語音突地一沉,“你讓我救於飛,我

既然答應了你,千難萬難又怎會不救。你那天來找我的時候,於飛雖沒死,也還沒活;我也想讓你明白,我身處之境殘酷凶險,不能婦人之仁,所以沒有告訴你。我想你再見到於飛自然能明白,可你對我一點耐心也沒有,你信不過我,你那一走我是很生氣的。”

蘇離離打斷他道:“我走並不完全是因為於飛。”

“那是為了什麼?”

蘇離離不答。

祁鳳翔微諷道:“你有什麼不敢承認的,有些話我們沒說過,並不是因為我們不是。”

蘇離離慢慢抬頭,“那我為什麼要留在那裡呢?你把我當作什麼?”

祁鳳翔頓了頓,一抹傷情轉瞬即逝,靜靜道:“你先前跟趙無妨說《天子策》在我手裡,我隻能將計就計將這件事傳出去,讓父皇囚我罰我降罪於我,讓太子覺得我大勢已去,放鬆麻痹。彼時我自己不安全,你在我身邊也不安全。我本可以讓徐默格捉你回來,你隻是一個平民女子,我有無數種法子可以占有你。可是你看,我府上的人,如今不是被殺得一個不剩了?”

“我沒有把你捉回來,不是因為我不想要你,不是因為我要不了你,而是為了你不受傷害,可你偏偏遇見了時繹之。時繹之武功太高,徐默格告訴我,你跟著他去了三字穀,我知道我已經捉不住你了,有可能永遠也捉不住了,就像用手去抓住水一樣,你總要從我的指縫間溜走;就像看見一場緩慢推進的敗局,卻無能為力,你知道?我一生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蘇離離被他平靜的語調激得百味雜陳,從心底湧到眼中,“木頭一直在三字穀,你明明知道,我那時問你,你卻說你不知道。”

“他讓我彆說,因為他那時易死難生;我也不想說,因為我那時已經覺得你有意思了。可惜你怕燒手,到頭來卻燒了我的手。”他淡淡搖頭。

蘇離離輕聲反問,“燒了你的手?我那時候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你騙我,利用我,我怎敢靠近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總是剛剛讓我覺得有些好感的時候,就又突然給我一個打擊。這個把戲你玩得樂此不疲,我應付得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