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3222 字 3個月前

龐牧這一把當真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心思, 嫣紅半邊身子都要飛起來, 落地後摔得眼冒金星。可她還是連滾帶爬的撲過來,硬生生把自己擠到刀尖和被綁縛的男人之間。

她的麵頰和下巴一側都被蹭出血,本人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隻是對著龐牧苦苦哀求,“大人, 真的是我做的。他是個好人!”

“把她拖下去!”龐牧麵不改色的對左右道。

兩名衙役上前,輕而易舉的將嫣紅拖到一旁。

她拚命掙紮, 瘋狂尖叫,卻不能撼動一分一毫。

晏驕歎了口氣,“你尚且連掙脫都不能夠,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對死者致命兩連擊,對方甚至連反應和反抗的時間都沒有?”

“是我做的, 咳咳, ”才剛被龐牧一腳踢昏的男人悠悠轉醒,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往自己身上攬罪, “嫣紅是無辜的。”

“不,他才是說謊!”嫣紅終於慌了,兩隻瞪大的眼睛裡滿是驚恐,漸漸地又滾出淚來, “是我做的!”

大山拚命抻著脖子望向她, 眼底翻滾著許多複雜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也不知是太痛了, 還是怎麼的,竟又無聲吞了回去。

都說保命才是人的本能,而這種生死關頭依舊毫不顧忌的往自己身上“栽贓”的場景……晏驕一點兒都不感動。

“兩位,”她冷著臉說,“希望你們明白,衙門上下都不是傻子,不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真無辜的自然無辜,可但凡參與了的,誰也彆想跑。”

不管這兩人背後是否有什麼驚天動地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可是他們確實很可能是背負十數條人命的連環殺人犯,其手段之殘忍、影響之惡劣令人發指,完全不值得同情。

哪怕嫣紅的轉變事出有因,可冤有頭債有主,她不去找始作俑者,卻來遷怒旁人,那些死去的人們何其無辜?她的悲慘遭遇並不能為其所作所為買單。

真凶已捉拿歸案,事情的前因後果,也便漸漸清晰明朗起來:

嫣紅在遇見魏之安之前就已經豔名遠播,日日都有好些人爭搶著將價值千金的珠寶玉器捧到麵前,隻為博她一笑。

可她誰都不喜歡。

可就是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她呀,偏偏栽在那麼一個突然出現的他身上。

魏之安是被文會上的人半拖半拽硬拉來的,整個人不自在極了,又羞又怕的縮在角落。可饒是這麼著,他的脊背依舊挺直,硬是將這紙醉金迷的青樓坐出一股風骨來。

正要下樓的嫣紅看的有趣,嬌笑道:“那書生,哎,穿青衫的書生!”

魏之安愣了下,下意識抬頭,便是一眼萬年。

嫣紅真是愛慘了他,每每都愛逗弄,看著他麵紅耳赤卻又不舍得躲閃;

魏之安對她也珍視萬分,每次過來,都要買些小玩意兒,或是帶幾塊點心。

其實這些東西都很便宜,但嫣紅就是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哪怕隻是一支粗糙的桃木簪子,也歡喜無限。

她忽然就覺得這日複一日麻木的日子有了盼頭,她開始真正的用心打扮,然後每天一睜眼呀,那一雙含情美目便盯著門口,癡癡地盼著。

有人可盼的日子裡,嫣紅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子。

魏之安為她畫眉,教她念書,當嫣紅念到那一句“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突然覺得這說的正是自己,可又覺得還不夠。

哪裡要得了一日呢?隻要幾個時辰不見魏郎呀,她這顆心就飄飄忽忽,沒個著落。

有生以來頭一次,嫣紅真心地想跟一個男人走。

哪怕是吃糠咽菜,她也歡喜。

魏之安將母親留下的玉佩給了嫣紅,鄭重道:“待我來日高中,必娶你為妻。”

嫣紅依偎在他懷中,仰著臉癡癡的看著他,眼睛裡的情誼濃的像要淌出來一樣,“我現在就能跟你走呀。”

魏之安幾乎要說好,卻還是忍痛搖頭,“我隻是窮小子,你媽媽不會同意的。”

“她會的,”嫣紅天真的笑道,“她那樣疼我,也曾親口許諾,若我來日覓得如意郎君,她還要將我風風光光八抬大轎嫁出去哩!”

媽媽一定也會真心替我高興呀。

魏之安終究還是隻身一人赴京趕考去了,嫣紅日日都立在窗口,朝著京城方向翹首以盼。

她等呀,盼呀,天氣冷了又暖,暖了又冷,最後滿腔的歡喜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老鴇來勸過幾回,搖頭歎氣,“我早說過,負心最是讀書人,他不過把你當個玩意兒罷了,一離開青町鎮啊,眨眼便把你忘啦。”

嫣紅不信,整個人都失了魂魄,不吃不喝,又鬨著去京城找他。

老鴇忍了大半個月,到底忍不下去,逼著她接客,誰知嫣紅轉眼就抓傷了嫖客,叫老鴇很是下不來台。

她被打了一頓關在屋子裡,結果當天夜裡,白日被抓傷的那個書生竟瞞過所有人,偷偷從窗子裡爬了進來!

“臭女表/子,給臉不要臉,旁人捧幾句,真當自己是個仙女兒了?什麼阿物,便是茅房都比你這千人踩萬人騎的婊/子乾淨些!”

嫣紅本就是個女子,挨了打,又挨了餓,哪裡是他的對手?

正絕望間,那個一直影子一樣跟著自己的大山卻突然闖進來,舉起香爐狠狠砸在書生腦後。

大山力大如牛,這一擊下去,銅香爐都裂了,那書生腦袋塌下去半邊,口鼻冒血,登時就沒了氣息。

嫣紅嚇壞了,好似木塑泥胎一樣僵在原地,叫都叫不出聲。等回過神來,屍體已經被大山丟到不知哪裡去了。

她怕極了,可心底卻又隱隱覺得痛快:

瞧啊,欺負我的人,死了!

那書生是偷著來的,誰也沒瞧見,便是死了,也沒人知道是誰做的。

嫣紅惶恐了幾日,衙門裡也有人來例行公事的問過,最後都不了了之。

後來她突然就想開了:左右那個曾經的嫣紅已經死了,剩下的自己還怕什麼呢?

隻是……她總覺得對不起大山。

這個傻小子,隻因自己隨手丟給他幾塊不愛吃的點心,便認準了她。

她不過賤命一條,死就死了吧,可大山……他本不該這樣的。

他還年青呀,又有一把子力氣,等略攢幾個錢,離了這個醃臢地兒,照樣娶個賢惠的媳婦,生幾個娃娃。

他還能離開呀。

對大山,嫣紅勸過,罵過,打過,可根本不管用,大山還是像以前那樣,沉默寡言,同時在暗中默默地幫她。

幫她善後,幫她趕客,幫她殺人……

嫣紅既氣他不聽話,可卻也知道,自己離不開他。

留下吧,就當是兩個可憐的人做個伴兒,日後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事到臨頭,嫣紅把什麼都交代了,隻還是試圖將大山摘出去;可同樣的,大山也什麼都交代了,卻始終梗著脖子,硬說都是自己做的。

晏驕看著她美麗的麵龐,長長地歎了口氣。

何苦來哉?

借著這個機會,龐牧索性將煙雨樓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仔細清理了一遍,不僅查出老鴇做假賬,竟還有許多私藏的違禁兵器和藥物,都一發收繳了。

那老鴇人稱蓮姨,今年四十多歲了,可因保養得當,仍是半老徐娘風姿猶存。

一開始,她還魅笑著,將那撲了香粉的手帕子往龐牧臉上掃,又把嗓音掐的嬌滴滴的,沒骨蛇似的扭著,東拉西扯說些閒話。

誰知龐牧狠狠打了幾個噴嚏,直接拍了桌子,喝道:“沒骨頭麼?老實坐好了!”

一旁晏驕忍不住撲哧笑出聲,蓮姨一張臉臊的通紅,雖有些不甘心,到底不敢再發/浪,老老實實的認了錯、畫了押,規規矩矩的站著聽訓。

龐牧叫人記下來,又指揮著人貼了封條,把那蓮姨心疼的要嘔出血來。

“這,這”

“什麼這那的!”龐牧對這種人素來沒什麼好脾氣,“有鬼沒鬼你自己心裡清楚,待本官命人細細查了再說!”

青樓這種地方素來不清淨,哪裡禁得住細細的查!

蓮姨心中好一陣火燒火燎,可轉念一想,哼,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廝不過區區七品芝麻小官兒,哪裡能與自己背後靠山相抗衡?且叫你得意這一回,來日你這莽漢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她心頭忽然又鬆快了似的,重新沒話找話說:“大人,嫣紅?”

龐牧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怎的,你尚且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難不成還要替她求情?”

“不敢不敢,”蓮姨忙賠笑道,隻是又忍不住歎氣,“好好的姑娘,可惜了。”

晏驕突然一陣惡心,忍不住諷刺道:“您可真是慈善。”

“她們喊我一聲媽媽,也不是白叫的,”也不知蓮姨是沒聽出她的畫外音,還是早已練就城牆般厚實的臉皮,竟還有些得意的道,“嫣紅這孩子爭氣,多少老爺們都愛的什麼似的,我素日也最疼她!如今看她落得這般田地,我這心裡啊,便好似刀割一般的疼呐!”

說著,她又抬手扶了扶微微有些歪斜的發釵,“早年我就說過,這男人啊,信不得,哪裡比得上銀子可靠?我還指望她來日幫我一把,繼承我的衣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她老實聽我的話,哪裡會有今日?”

說罷,又歎了口氣,“那魏之安一朝鯉躍龍門,哪裡還能記得起她?偏她是個死心眼兒,還想學人寫信哩!”

晏驕已經快要嘔出來,龐牧的臉色也不好,才要說話,就見劉捕頭腳步匆匆的跑來,上前行禮後低聲耳語道:

“搜出來幾本冊子,上頭不少要緊的人名和數額,前任縣令、現任都昌府知府大人的名諱都赫然在冊。”

都昌府,便是平安縣所在省府。

“乾得好!”龐牧雙眼一亮,才要說話,見蓮姨還木頭樁子似的立在原地,當即黑著臉一揮手,“來人,將她押到角落候著!”

官場複雜,多有財色交易,而青樓更是重災區,搜出這種東西非但一點兒不奇怪,而且一般情況下都十分可信。

他們來得突然,打了煙雨樓一個措手不及,此刻又翻了個底兒朝天,還不知要牽扯出多少人呢。

被衙役帶走前,蓮姨還飽含深意的看了龐牧一眼,十分拿腔捏調的說:“大人,您這初來乍到的,年紀又輕,或許不知道,這好些東西啊,不是你想看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