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2012 字 3個月前

有幾處的損傷格外嚴重,兩人簡單勾畫了下,很快便得出結論:凶器是一種帶有堅硬三角狀突出的物件。

雖然依舊有些寬泛,可得出這個結論後,兩名仵作都比較傾向於這是一起激情殺人。

若對方果然蓄謀已久,不必說菜刀斧頭匕首之類隨處可見的利器,哪怕用繩子累死也比用這個砸後腦勺方便可靠的多吧?

郭仵作大膽猜測說:“可能是李春與人發生口角爭執,對方一時怒及,舉起凶器往他頭上砸去。或許他並未想要殺人,但李春確實死了,倉促之下,隻得拋屍。”

晏驕點了點頭,可是又直覺哪裡有些出入。

她抱著頭骨,對著陽光細細的看了幾遍,又不斷調整角度,當那些光線透過顱骨上的缺口,又從另一端筆直射出時,她腦海中突然有什麼亮起,方才覺得違和的地方瞬間透徹了。

“你們快看!”

她示意郭仵作和賈峰看那些透出來的光線,又指著上麵的骨茬斷麵道:“你們仔細看這些骨茬的走向,下側的骨折比上方輕微,明顯受力方向是由下往上的。可若果然是凶手主動舉起凶器痛擊,正常情況下,都會是從上往下的弧線!”

郭仵作一聽,精神立即為之一振,忙把晏驕說的地方看了又看,不由得嘖嘖稱奇,“是了,是了!果然如此!”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湧現出另一種猜測。

賈峰頭一次遇上這樣複雜的案情,偏偏又聽不懂眼前這兩個人半說半藏打啞謎的表達方式,忍不住出聲問道:“果然如此?究竟是哪個如此?”

晏驕笑笑,忽然衝著桌角做了個向後仰倒的動作。

賈峰愣了片刻,隻覺如醍醐灌頂,“我知道了,李春是自己摔死的!”

“哎,話不好這麼說,”郭仵作糾正道,“我們隻能說他後腦勺的傷是這麼來的,可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有無他人在場參與,仍是不得而知。”

“兩位,”林平從前麵匆匆趕來,“開賭場的韓老三到了,大人請你們去聽審呢!”

因驗屍有了突破性進展,晏驕和郭仵作都有些亢奮,直接是跑過去的。

兩人照例與廖無言分列左右,看著堂下滿臉橫肉的韓老三。

不怕帶點兒偏見的說,這韓老三可真是長了一張標準的惡人臉。

“你九天前可曾見過花溪村的李春?”龐牧問道。

“九天前?”韓老三擰著眉頭想了許久,又掰著指頭算了一回,點點頭,“九月十五麼,見過見過。他還是想來賭,小人說縣太爺有令,為保盛世太平,不讓乾這個了,小人乃是頭一批響應的,又怎麼會明知故犯?便打發他去前頭吃酒。”

晏驕心中暗笑,心道這個韓老三果然是街頭上混的,就說這麼幾句話,竟也不忘拍馬屁,還記得給自己邀功。

“據本官所知,李春生性倔□□烈,”龐牧壓根兒不吃他這一套,隻是麵不改色道,“他興致勃勃來賭錢,哪裡是旁人三言兩語就勸得住的?”

“我的青天大老爺啊,您可忒神了!”韓老三誇張的瞪大了眼睛,衝他雙手豎起大拇指,“他可不就當場翻臉了嗎?可小人是個遵紀守法的,哪裡能由著他胡來?左右如今賭場改成酒樓飯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人也隻好打碎牙往肚子裡吞,請他去前頭吃酒,這才好歹安撫了。”

晏驕眼前一亮,看向龐牧:吃酒?

龐牧不動聲色的回了個了然的眼神,又故意詐道:“口說無憑,本官卻以為,那李春前後欠你許多銀兩,又無力償還,如今卻又空手上門,你二人言語交涉中一言不合便扭打起來……”

饒是韓老三平時再囂張,也知道民不與官鬥,堂上這位比自己還年輕幾歲的縣太爺一個不高興,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登時便有些慌張,忙磕頭喊冤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大人!小人往年確實做了許多不好的事,可打從您來了之後,就全都改了!那一應的賭桌、籌碼、骰子全都劈柴燒了,便是裡頭難得的一副上等象牙骰子,小人也找工匠打磨成串珠兒給閨女帶著玩,不信您這就派人去瞧啊!如今小人連打人都不敢了,哪裡還敢殺人呢!”

見龐牧還是麵色不善,韓老三麵上冷汗滾滾而下,心道自古縣衙多昏官、天下烏鴉一般黑,上任縣令便不是什麼好貨,臨走還不忘刮地皮,這個年紀輕輕,想來更不敢指望。

若是對方實在找不出真凶,偏要捉了自己這個替罪羊交差,豈不是死的憋屈?

可憐他的婆娘尚且嬌花嫩柳一般,接連生的兩個大胖閨女也正是雪團兒一般可愛的時候,若自己死了,那孤兒寡母無所依仗,還不給人生吃了!

想到這裡,韓老三硬生生從眼睛裡擠出幾滴淚來,哽咽道:“小人當真什麼都沒乾呐!您若不信,我連他當日吃了什麼都能數的出來,那日也有幾個熟客在,找他們一對峙便知真假!”

說著,也不等龐牧開口,他忙嘰裡呱啦報了一堆菜名,裡頭赫然就有炸雀兒一味。

這就對上了。

龐牧臉色微微緩和,隻還是板著,“本官暫且信你一回,那你可知他飯後哪裡去了?”

聽了這話,韓老三如蒙大赦,好似鬼門關走了一回,整個人都像被抽掉骨頭似的軟了,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冷汗早已濕透裡衣。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敢耍花樣套近乎,隻是縮著肩膀,老實道:“他吃的爛醉,足足禍害了小人六、七兩銀子的東西,快到傍晚才醉醺醺站起身來,隻說要去找銀子去。”

“找銀子?”龐牧追問道,“怎麼找,向誰找?”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韓老三搖搖頭,“左右不過打砸搶燒強取豪奪吧。”

龐牧陷入沉思。

才剛圖擎已經親自去問過當日守城門的衙役和兵士,但因每日出入人員太多,竟沒人對李春有特彆的印象,故而也不好說他到底去了哪裡,甚至都不敢確定有沒有出城!

現在韓老三也說不知道,線索登時便斷了。

見龐牧的表情再次凝重起來,韓老三就覺得自己腦門上又被掛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砍下來,當真是心急如焚。

這人往往會在緊急時刻有驚人發現,韓老三情急之下,竟真回想起一個細節。

“大人!”他喜不自勝的喊道,“小人又想起來一件事!那日李春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青年男子緊跟而去,小人因怕李春半路折回來發瘋,多瞧了兩眼,就見他一路墜在李春後麵,徑直往出城方向去了!”

“因那李春樹敵頗多,三天兩頭便有人找他尋仇,當時小人並未在意,如今回想起來,倒是頗為可疑呢!”

新出現的神秘人物令眾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龐牧立刻讓韓老三細細描述,著畫師做了畫像,即刻命人四處打探。

等龐牧退堂,晏驕和郭仵作忙將驗屍的最新發現跟他說了,“結合傷口形狀和事後拋屍的情況看,我們都覺得他應該是出於某種原因被人向後推倒,後腦勺磕在桌椅板凳箱櫃之類的尖角上。”

龐牧沉吟片刻,手指不自覺點著桌麵,忽又問道:“照韓老三說的城門方向,出城之後是哪裡?”

“那條路是平安縣城四條主乾路之一,”廖無言張口就答,“光是成規模的村鎮便有十三處之多。”

“那再算上步行一個到一個時辰之內的腳程呢?”

廖無言在腦海中飛快推算一番,“他吃醉了,應當走不太快,那麼便有三處:花溪村、大王莊和緊挨著的小王莊。”

從李春出城到他死亡之間隻隔了最多一個半時辰,很可能他出城後的第一站,便是案發地!

也就是說,醉酒的李春出城後去了哪兒,那處主人便極有可能是凶手!

花溪村自不必說,李春的仇人遍地都是,可當時天色已晚,能允許醉酒後的李春進門的,除了李老爹夫婦之外再無他人。

至於這大王莊和小王莊麼。

龐牧輕聲道:“你們可還記得這兩處住的什麼人?”

室內忽然陷入死寂,既有一時半刻想不起來的,也有想到之後張不開嘴的。

李春的同胞姐姐李青蓮,便是嫁給了大王莊的秀才為妻。

本案發的急,一路峰回路轉,誰也不曾想到最大的嫌疑竟落到李青蓮身上,一時都有些不忍。

齊遠忍不住道:“也未必就是她吧?才剛韓老三不也說了麼,李春出城之時,身後有一可疑男子尾隨,如今看來,還是他的嫌疑更大些。再說,若果然是李青蓮所為,她一介女子,丈夫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彆說舍近求遠跑到花溪村拋屍了,就連抬,也未必抬得動吧?有這個工夫,還不如就地挖坑埋了呢!”

圖擎和廖無言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郭仵作也忍不住小聲道:“李春約莫有兩百斤重,死後更是沉重,之前把他運回來時,還是四五個身強體健的年輕衙役聯手才搬運上車的。”

若是李青蓮夫妻二人,即便是有車,也未必能成。

龐牧沉吟片刻,“罷了,且兵分兩路,暗中查訪,不要打草驚蛇才好。”

那李青蓮與本案到底有無關聯?當日尾隨李春而去的男子是誰,他究竟又做了什麼?

本已漸漸清晰起來的真相,好像突然又被兩團迷霧纏繞,變得模糊不清了。

眾人齊齊領命而去,唯獨打從剛才就開始走神的晏驕,忍不住多看了齊遠幾眼。

當初自己來時,最先表達出善意的便是他;而之前芸娘被害,眾人中罵的最厲害的也是他;

如今事情牽扯到李青蓮,最先跳出來為她申辯的,還是他……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齊遠偏偏對女孩子們如此袒護?

作者有話要說:  嶽夫人:“年紀大了,就是特彆想保個大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