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4109 字 3個月前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 劉捕頭幾人才踏著月色返回。

當時晏驕剛睡下,聽說後忙胡亂披了衣裳衝出來, “哪兒,劉捕頭在哪兒?”

話音未落, 一大片頭發順著她的臉滑落下來, 寒風吹過, 狂亂的舞動, 頗有幾分驚悚效果。

晏驕大囧。

這個時候沒有皮筋,毫無彈性的頭繩真的很不好用……

龐牧忍不住笑出聲, 順手將頭繩從她頭發裡摘出來, 麻利的幫忙紮了個馬尾。

晏驕驚喜的摸了摸乾淨利落的發辮,眼睛裡亮閃閃的, “你怎麼會做這個?”

龐牧脫口而出, “馬草捆多了自然就會了。”

話一出口, 他就暗道完了,下一刻就見晏驕果然黑了臉, 甩頭就走。

龐牧下意識想跟上去, 結果一靠近就挨了一馬尾辮……

披著大鬥篷的晏驕一陣風似的進了二堂, 龐牧緊隨其後,劉捕頭等人忙起身行禮,“大人,晏姑娘。”

好家夥,幾日不見,瞧著晏姑娘越發有氣勢了。

“不必多禮, 你們辛苦了,”龐牧抬手叫他們坐下,“且把打探到的說一說。”

劉捕頭才要開口,卻見他左眼附近微微有些紅腫,順口問道:“大人眼睛怎麼了?”

龐牧看向下首的晏驕,眼中帶笑道:“無妨,不過被匹小野馬抽了一尾巴。”

晏驕瞪圓了眼睛,又在鬥篷下衝他揮了揮小拳頭。下回就不光是尾巴抽了,馬蹄子還要踢你呢!

野馬?縣城之內哪兒來的野馬?也沒聽說圖大人那兒來了新馬啊?

劉捕頭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想了,轉頭說起正事。

“大人說的衛藍確有其人,他幼年失怙,七、八歲上來投奔了姑姑,可後來姑姑死了,幾個堂兄弟嫌他累贅,便將他攆出去。如今他就在城郊一座小破院子裡過活,左近並沒有什麼人煙,消息很不好打探。”

“屬下去了書院,院長對衛藍倒也頗有印象,他書讀得好、人長得好、性子也好,從來不得罪人,所以人緣素來不錯,好些家境好的同窗也愛帶著他玩。先生們不大管學生私下的事,所以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好確定大河口中的富家子弟是哪個。對了,衛藍已許久不去書院,說是一個月前告了長假。”

“長假?”龐牧疑惑道,“縣試在即,他突告長假,書院的老師們就不覺得奇怪?”

劉捕頭點頭道:“屬下也是這麼問的,不過院長說讀書人本就喜好遊學,雖說鄰近考試,可衛藍做事素有章程,他也曾囑咐過不要誤了考試,也就準了。”

龐牧又問:“是他本人告假?當時可有異常?還有誰陪他一起麼?”

劉捕頭搖頭,“確是他自己去告假,也無人相陪,倒是沒聽說有什麼異常。對了,院長愛惜他人才,怕他遇到難處不肯開口,或是外出遊學、文會無錢可使,還想贈他銀兩,不過衛藍沒要。”

龐牧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衛藍常年抄書的書鋪屬下也去問過,因事發已久,倒是記不大清最後一次見是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不過想來恰恰因為一切如常,那些夥計才沒有印象吧。因他抄書從來都是又快又好,十分好賣,掌櫃的還頗為遺憾。屬下留心觀察了,不像是說謊。”

“屬下又借口尋親找幾個學生說話,倒是略有些頭緒,聽說一個叫張開的學生與衛藍往來甚密,私下好像也有人看見過兩人爭執。隻是那張開學業不精,又因家中開著糧店,頗有財力,為人難免有些跋扈,老師們都很不喜歡。他上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月能有十天去就不錯了,如今也已許久沒見人影,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屬下本想去探探那張開,誰知他已許久沒回家,家裡采買的下人也說有日子沒見蹤跡。若要問他家人,又恐打草驚蛇,一時沒有頭緒,隻好先回來複命,請示大人的意思。”

“那段時間張開去過書鋪麼?”龐牧問道。

“他那種人,怕是買了書都不翻一頁,又怎麼會去書鋪?”劉捕頭笑道,“屬下一說他的名字,掌櫃的就滿臉嫌棄,還說得虧的他沒來,不然隻怕自己也要親自舉著掃把攆出去,省的臟了地方。”

龐牧和晏驕對視一眼:既然張開沒去書鋪,就不太可能從那裡帶走衛藍。

莫非,這個張開並非大河口中的壞人?

龐牧嗯了聲,想了下又問 :“那張開素日做些什麼?怎的掌櫃如此嫌棄。”

“嗨,彆說做讀書人買賣的了,就是屬下聽了也嫌棄的很。家裡有幾個臭錢,自己又不上進,還能做什麼?”說起這個人,劉捕頭也是滿臉不屑,“不外乎鬥雞走狗,聽說也是幾家妓/院的常客。往年沒禁賭時,哪天不輸個幾十、幾百兩?一年少說大半萬兩銀子呢,攢幾年,都夠在京城買個窩了吧?也就是家底子厚,老爹又能乾,折騰到現在還沒垮……”

晏驕靜靜地聽著兩人說話,手下不停,在小本本上畫起線索網狀圖。

衛藍告假的時間跟大河口中消失的時間相差無幾,應該對的上,就是不知衛藍的消失是他本人的意願,還是真的如大河所言,乃是被強迫的。

衛藍失蹤了,張開也失蹤了,是巧合嗎?

她托著下巴,手中炭條在紙麵上一下下敲打,若有所思。

“晏姑娘?”龐牧見她似乎出了神,主動問道,“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兩人私底下打鬨歸打鬨,但都不是拎不清的,這會兒談起正事也是半點不含糊。

“隱約有點兒,但一時還說不清,”晏驕搖搖頭,又問了劉捕頭幾個聽上去與本案關聯並不大的問題,“那衛藍今年多大了?以前可曾參加過科舉?成績如何?”

托現代科技的福,信息交流空前便捷,晏驕的年紀雖然是在座最小的,但絕對是經曆和見識過案例最多的,思考方式也更靈活更廣闊。

劉捕頭甚是敬重她,自然配合,“今年二十有五,之前已經參加過兩屆科舉,隻還是白身。”

晏驕好奇道:“不是說他才學很好麼?老師們也喜歡,既然如此,怎的連個秀才也沒中?”

雖說科舉難熬,但對有如此才名的人來說的,中個秀才應該不是問題吧?

劉捕頭老實搖頭,“屬下是粗人,實在不清楚個中原委,倒也沒細問。隻是聽說讀書這種事極其艱難,便是許多人考到六七十歲都是白身,似廖先生那樣年紀輕輕便得中榜眼的,實在是百年少有的奇才……要不,屬下再派人打探一下?”

“先不忙,”晏驕擺擺手,又看向龐牧,“考秀才要經過縣試、府試和院試,都是在都昌府內進行的,大人,曆年考卷還都在嗎?”

龐牧也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沉吟片刻,“這個還真不好說,趕明兒我開了庫房瞧瞧。”

到這平安縣才半年就查出來前任知縣篩子似的漏洞,他真會小心保存連功名都沒撈著的考生們的考卷嗎?

而且就算儘職儘責,依照律法,也隻要求保存一屆,再往上並無硬性條款呢。

“也好,”晏驕點了點頭,在心中暗歎一聲,顯然不報什麼希望了,“隻是張開這條線索,我覺得不該輕易放棄。”

“確實如此,天亮之後還得問問大河認不認識張開。”龐牧點頭道,“隻是他的話不能全聽全信,衛藍又失了蹤跡……不管張開是否與本案有關,還是要先查查的。”

既然他是一眾同窗口中與衛藍往來甚密之人,總會知道點兒彆人不知道的吧?假如真能找到他,或許能有所收獲。

劉捕頭忙起身請命道:“大人,不若屬下再派人回去找,便直接問到他家裡去,左右這廝身上也清白不了,咱們便告他一個聚賭,吃他一嚇,不怕他們不漏口風。”

晏驕:“……”還真是夠簡單粗暴的。

龐牧失笑,示意他先坐下,“不美,你也說了,如今沒有證據,若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萬一真是張開做的,衛藍又真在他手裡,咱們這樣大張旗鼓的,豈不是逼他下殺手?”

劉捕頭忙道:“那屬下帶人暗中打探。”

龐牧盯著他和幾個捕快的臉看了會兒,忽然就笑了。

“你們幾個正氣太重,”他笑著搖頭,“又是常年辦案的,身上氣勢給有心人一看也就漏了。”

劉捕頭等人麵麵相覷,都是撓頭,“那屬下就是乾這個的……”

不滿臉正氣,百姓們也不信啊。再說了,難不成還要滿臉邪氣?

龐牧笑了笑,“既然此事不好正麵下手,咱們便叫旁人去辦。”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韓老三!

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張開便不是什麼正經貨色,往來也多三教九流之輩。而這些人差不多都是些皮糙肉厚的,隔三差五就去衙門報道,早就練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本事,若真有內情,隻怕反而問不出。

反倒是那些潑皮,往來便利,誰也不會警惕他們,消息反而更靈通。

次日一早,龐牧果然叫了韓老三來,如此這般囑咐一回。

而那韓老三早就立誌要上岸洗白,巴不得能日日聽候差遣,好證明自己不可取代的價值,當即拍胸脯保證道:“大人放心,隻要人還在平安縣地界上,不出五天,小的一準兒能挖出點兒什麼來!”

龐牧點頭,忽又問道:“若是出了平安縣呢?”

事發都一個多月了,這人要是想跑的話,彆說平安縣,隻怕都昌府都跑出去了。

韓老三一噎,麵上微微有些窘迫,“這個,大人,不是小人不儘力,這潑皮也有潑皮的地界不是?若是貿然過界,那就是壞了江湖規矩……”

龐牧聽的好笑,“話糙理不糙,倒也有幾分道理。”

見他很是通情達理,韓老三也跟著鬆了口氣,又道:“不過倒也不是沒法子,小人們都是吃這碗飯的,平時少不得也跟外頭打交道,若果然有事,少不得小人求上一求也就是了。”

他們這些人算是灰色地帶,尋常百姓不敢招惹,真正的黑/惡勢力又瞧不起,自然少不得抱團求生,彼此間互通有無。

聽他這麼說,龐牧倒真對他有了幾分欣賞,難得和顏悅色道:“也罷,你且儘力去辦。”頓了頓,又問:“家中妻兒還好?”

韓老三哪裡見過他這般體恤和氣?當即喜得渾身發癢,忙磕頭道:“賤命幾條,有勞大人掛念,都好,都好!”

一個男人,但凡真心疼愛妻女,願意為她們做出改變,就不算壞到骨子裡。

龐牧點點頭,語重心長道:“人在做天在看,她們娘兒幾個的出路都在你身上,你可記住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來日你做出一番事業來,鄉親們自然對你另眼相看,便是本官,也少不得要褒獎你。”

這話算是戳到韓老三的心窩子了,他當即濕了眼眶,又狠狠磕了幾個頭,“多謝大人提點,小人記得了。”

龐牧擺擺手,“去吧。”

韓老三垂著頭退了出去,一出門又碰上晏驕,忙垂首退到一邊,恭敬問好。

晏驕順勢瞧了他幾眼,見果然與早先見麵時不同了,整個人的精神氣兒都清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