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9578 字 3個月前

一直到進了六月, 龐牧才算把都昌府的事兒處理完畢,跟新任知府交割了, 重新帶人前往峻寧府赴任。

晏驕頭一回在古代走官道, 稀罕的不得了,正好天兒還不算熱, 騎著小白馬權當郊遊, 還有空跟龐牧玩笑, “像你這樣短短幾個月先後輾轉三地的, 也算少有了吧?”

“雖不敢說空前絕後, 隻怕也是不多的。”龐牧搖頭失笑。

晏驕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本正經道:“能者多勞嘛!”

龐牧心道我要是還願意勞, 當初何苦跑到平安縣那地兒?終究聖人還是看不慣我閒著——尤其是他還在忙活的時候。

哼, 還口口聲聲好兄弟呢!也不看看你兒子都三四個了,老子連個洞房都沒得……

想到這裡,龐牧忍不住搖搖頭,心裡暗搓搓的打起主意,又與眾人說起如今的峻寧知府裴文高, “那是位三朝元老, 今年都快七十歲了,朝堂和民間風評都不錯, 聖人親下聖旨嘉獎了, 並準許榮歸故裡,當真是善始善終。”

過兩日交割時,他可得好好跟人家討教一回。

“七十歲?”晏驕和後頭的白寧齊齊感慨出聲, “真厲害啊!”

這會兒能活到七十歲也不容易,人家這位可還當著四品知府呐。

齊遠好奇道:“這麼個老頭兒,也能壓得住峻寧府那群人?聽說那兒男女老少多多少少都會點拳腳,百姓多以開鏢局、武館為生,好些達官顯貴的侍衛、打手也多有峻寧府人士……”

“管人這回事兒未必非要動拳腳,”龐牧笑著指了指後頭與董夫人和一雙兒女隔著馬車窗子說笑的廖無言,“平日裡廖先生說話,你們敢不聽?”

齊遠和圖磬想也不想的搖頭,非常訓練有素的認慫,“不敢!”

這倒也是。

彆看世上書生多有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可一個兩個的……那芯子是真黑啊!一旦真要想法兒整治你,被賣了還替他數錢哩!

似乎是覺察到他們的視線,廖無言抬頭往這邊望來,“什麼事?”

“沒事!”這回是連龐牧也跟著喊了,仨壯小夥子滿臉純良,仿佛剛才背地吐槽的不是他們似的。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一路上都有驛站接應,好吃好喝伺候著,真是一點兒罪沒遭。晏驕一開始還覺得好玩兒,一人一馬撒歡兒的跑,可這麼過了六七天之後,也就厭倦了。

每天一睜眼就是大同小異的官道和兩側鬱鬱蔥蔥的樹林、野草,日頭影兒下麵知了不知疲倦的亂叫著,除了他們這群熟人之外半個人影都瞧不見,就算有滿肚子的話也都說完了。

所以等車隊終於出了官道,隱約能看見前方峻寧府巍峨的城牆,聽見往來百姓們的說笑時,晏驕簡直高興地要跳起來!

可算有人煙了。

裴文高家中五世同堂,子子孫孫連同家眷加起來數十上百,衙門早就住不下,多年前就在外另置宅院,這會兒倒也不必折騰。

大祿朝各處府衙規製是一樣的,隻有細節才會根據各地風俗人文以及當權者喜好稍加調整,所以眾人還是按照之前在都昌府衙時那麼安頓的,十分順暢。

數日後,裴文高與龐牧交割完畢,正式移了官印,這便要出城了。

他雖有言在先不許人送,可還是有不少百姓偷偷打聽了,這幾天都守在城門外,此刻見他出來,便陸陸續續跪了一地,又有送各色土產瓜果的,場麵十分壯觀。

龐牧等人看著滿頭銀絲的前任知府與百姓們閒話家常,不覺感歎:“這便是民心啊!”當初平安知縣離任時,貌似沒幾個百姓出門呢。

話說這裴老頭兒真不錯,還給自己留下好些得用的文官兒!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以後能光明正大的偷懶了!龐牧如是想。

來送行的少說也有上百人,裴文高幾乎每個都要說幾句家常,走的就很慢。

日頭漸漸升高,他年歲大了,不耐勞累,此刻麵上已現疲態,可語氣還是那麼溫和,沒有一點不耐煩。

一直到臨近正午了,送行人群才慢慢散去,裴家小廝們將鄉親們送的東西重新打包,能帶走的就帶走,不方便帶走的便就地送人,絕不浪費。

他們忙活期間,龐牧等人這才抓緊時間上前與裴文高說最後幾句話。

忙活了半日,裴文高微微有些氣喘,一邊擦汗一邊戀戀不舍的望向這一待九年的古城,眼中滿是貪婪和留戀,“老朽這一去,隻怕便是永彆嘍!”

他是蜀中人士,路遠且艱,單程走官道隻怕也要三五個月,又是這個年紀……

望著峻寧府時,他眼中看到的又何嘗隻是一個峻寧府,還有在過去大半輩子裡輾轉停留過的諸多地方,經曆過的諸多事情。

龐牧不好胡亂安慰,“您勞累了一輩子,正該好好歇歇,來日若有事,隻管來信。”

裴文高笑嗬嗬往馬車裡一坐,點頭,百感交集道:“是呢,少小離家,求學在外,屈指一算,老朽離家已有五十載,狐死必首丘,也該是落葉歸根的時候了。隻是這家鄉話都快忘了,也不知再回,他們還認不認得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不由自主的往西南方向看,稍顯昏花的老眼中飽含深情。

晏驕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首詩來,正應了此情此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半晌,裴文高又衝龐牧做了個揖,笑道:“得了,龐大人是個好官,老朽信得過,把峻寧府交到您手上,老朽放心。”

龐牧突然就覺得肩頭擔子沉甸甸的,“必不負所托。”

“那個,”晏驕忽然有些糾結的問道,“聽說這峻寧府的官兒經常挨打?”

裴文高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莫要信外頭傳言。這峻寧府百姓率直可愛,彆處吵的不可開交的事兒,這裡或許相互推搡兩下就完了,過後誰也不記仇。外人不明真相,偶然聽說難免以訛傳訛。”

見她滿臉如釋重負,裴文高難得開了個玩笑,“當真是關心則亂,龐大人這樣的身手,難不成你還怕他被欺負了?”

然而就見連晏驕在內眾人都齊齊搖頭,“非也非也。”

他們哪兒是怕龐牧被欺負?是怕當地百姓不知好歹惹毛了他……

裴文高走後沒多久,忽然狂風大作,路邊樹木瘋狂搖擺,西麵天上一大片烏壓壓的黑雲遮天蔽日,一眨眼功夫就把半個天空給擋上了。

空氣中迅速彌漫起泥土混雜著水汽的潮濕味道,街上的攤販們也開始飛快的收拾起來。

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剛還晴空萬裡,這會兒已經能隱約聽到天邊翻滾的悶雷。

龐牧簡單估算下時間,“若此刻回去,少不得半道澆個濕透,倒不如先找地方避一避,吃吃飯歇歇腳,等雨過了再走。”

眾人都說好,當即翻身上馬,麻溜兒進城,奔著本地最氣派的高樓就去了。

下馬進門時,晏驕習慣性抬頭看了眼匾額,就見電閃雷鳴間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殺氣騰騰:

衝宵樓。

晏驕:“……”雖說提前知道峻寧府尚武,可這也忒江湖了!

她幾乎是本能的抓住過來牽馬的酒樓夥計,脫口而出,“你知道白玉堂嗎?”

“什麼堂?”對方給她問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