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5616 字 3個月前

“暫時不知,頭一個發現苗頭的還是她的丫頭。她說劉杏與劉掌櫃早已分居多時,兩人幾乎從不在一塊睡,劉掌櫃多數時間都睡在另一個屋,當時得知劉掌櫃死在劉杏臥房內還覺得有些奇怪哩。”

“她時常見自家夫人突然多幾樣新鮮貴重首飾,男主人沒送,女主人卻又沒新打,也不見外頭進來賀禮,十分可疑。因此,那丫頭暗暗心驚,便留神觀察幾回,隻是所知有限。”方興道,“皆因劉杏本就不大愛叫人跟著伺候,這麼多年身邊還隻一個貼身丫頭,而她與那人都甚是謹慎小心,每每都要提前揮退仆人……”

提前揮退?

這倒是跟舞獅大會當夜的情形像的很了。

“不過屬下綜合了知情幾人的口供,都說對方可能是個武師。”方興又抖出一條關鍵信息。

“何以見得?”

“大人有所不知,”方興回道,“本地習武蔚然成風,其中好大一個出路便是替人押鏢,而這些活計甚是有跡可循。想那尋常日子裡,誰家舍得見天花銀子請人送東西、送人?多是逢年過節紮堆。據說那劉杏與人私會時,便是本地武師們三三兩兩從外頭回來那些日子。”

一番話說的龐牧和晏驕頻頻點頭。

迷霧重重之中突然出現這麼條線索,可謂柳暗花明又一村。

隻是峻寧府武師何其之多,找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卻從哪裡下手?

方興看出他們的困擾,當即獻計道:“聽劉杏的丫頭講,劉杏多出來的幾樣首飾都頗貴重,非等閒人買得起,而且每每私會,都是出入城中高檔場所,想來那武師也不是一般人。而像這樣的人,大多一早便被城中九大武館網絡了去。”

龐牧和晏驕俱都雙眼發亮,越發覺得這方興思維敏捷、心思細膩,著實是個被埋沒多年的人才。

兩人都綜合起來想了一回,大膽做出推測:

經過多方討論,本案已經被定性為激/情殺/人。若假設成立,那麼很可能是劉杏與相好約了要私會,誰知劉掌櫃意外約了楊旺來家吃酒,劉杏難免驚慌,這才有了楊旺口中見麵時的厭惡和驚詫。

本來若是劉掌櫃還像平時那樣回自己房間睡,或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但或許是他吃醉了走錯房間,或許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劉掌櫃一反常態的回到了他以前的臥房。驚慌之下,劉杏忙叫相好躲入衣櫥,但終究被劉掌櫃發現,這才釀成慘禍……

這幾日正值舞獅大會,各大武館都會參加,早已是多年規矩,哪怕武師們平日在外走鏢,也必要提前回來,想來那人也是想借機與劉杏溫存一番的。

龐牧沉吟片刻,計上心來,“去將那幾樣首飾悄悄拿給城內外首飾鋪子和匠人跟前辨認,若有對的上的,務必問出是何人、何時所定!”

方興抱拳領命,“匠人們習慣在首飾上留印記,屬下按圖索驥,想必很快便有結果。”

沒想到這個快還真就是快,眾人正圍坐一團吃晚飯時,方興就再次興衝衝的報信兒來了。

龐牧索性叫人將他請進來,“還沒吃飯吧?一並坐下用些,邊吃邊說。”

方興一看在座皆是貴人,還有圖同知、廖通判的家眷,不由十分惶恐,一時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了,忙推辭不迭。誰知話音未落,腹鳴如擂鼓,當下臊紅了一張糙臉,渾身僵硬,任由旁人將自己拉著坐下。

龐牧甚是看中他沉穩踏實,當即大笑,又安撫幾句,讓了菜。

冬瓜排骨湯清甜可口,裡頭的排骨肉入口即化,暑天吃也並不覺得油膩。方興頂著大太陽在外跑了一天,兩頓飯沒顧得上吃,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嘗過之後頓覺滿口生津,忍不住大快朵頤起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拘束不拘束的。

也不知是誰熱情的夾了一塊紅棕油亮的煨鮑魚過來,方興受寵若驚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但覺細膩彈牙回味無窮,眼珠子都綠了,當即又將剩下濃湯拌飯……

還有那拍碎了的胡瓜涼拌著香噴噴的豬耳朵絲,加了蔥絲清蒸的不知什麼魚的,當真滿口香甜,叫人停不下筷子。

方興不是楊旺那等善於拍馬溜須之輩,叫他吃也真就敞開肚皮老老實實吃,眨眼功夫三碗米飯下肚,帶的原本還因為暑熱有些蔫噠噠的廖蘅小姑娘也多喝了小半碗排骨湯,喜得董夫人和廖無言跟什麼似的,再看方興便如看吉祥物一般……

一時飯畢,同樣不知不覺被帶的吃多了的衛藍與小師兄、小師姐一邊遛彎一邊談詩作賦的消食。

還有一月便是鄉試,他必須全力以赴,才不負先生教誨和眾人期望。

董夫人跟老太太在一旁說笑,其餘眾人便都圍坐桌前,聽方興彙報戰績。

“屬下帶人將城中一十三家首飾鋪子全數問過,有幾樣首飾並非本地所產,剩下六件皆找到來源。”方興道,“那銀樓掌櫃和匠人也都辨認過了,確定無誤。原本訂貨之人不曾留下真名,不過有一位掌櫃卻識得他,乃是飛虎堂的一位叫董平的武師,剛過而立,身高六尺有餘,與之前晏姑娘推測的對得上。”

又是飛虎堂。

晏驕不禁感慨道:“這飛虎堂真不知該叫人說什麼好了。”

既有瞧著莽漢一般,卻堅持有事找官府的選擇性三當家;又有終年被老婆家暴卻不敢吭聲的外強中乾二當家……如今更出了個凶殘的嫌疑人!

“董平此人,你可知他底細?”龐牧問道。

“他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氣,”說起此人,方興的臉色卻不大好看,“隻是卻不是好名聲。他功夫很好,但下手狠辣,便是平日比試也不管什麼點到即止的規矩,曾多次將人打傷甚至打殘,大當家周鶴也沒少替他收拾爛攤子。對了,他練的是上半身功夫,慣使一口好樸刀,掌法亦是驚人。”

橫掌擊殺奶娘,又慣用刀、好臂力……聽到這裡,大家越發覺得凶手應該就是董平。

圖磬忙請命道:“大人,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不如屬下這就去將他提了來問話。”

龐牧點頭,命人去取了手令來,又問方興,“那董平現在何處?”

方興果然不負期望的回答道:“屬下剛從銀樓掌櫃口中得到他身份時,便已派人分頭去飛虎堂和董平家中確認過,如今人還在飛虎堂內。”

因許多衙役還散在外頭,為防董平傷人逃竄,圖磬親自帶兵前去緝拿。

不過半個時辰,圖磬便帶人回來,“幸不辱命。”

頓了頓又道:“也不必費勁審理,他已然招了。”

方才圖磬帶人去了飛虎堂,先叫人將四麵團團圍住,二話不說入內抓人,結果還沒問出哪個是的,就見一人神色慌亂破窗而出。

圖磬親自去追,與那人短暫交手後也讚了一句好身手,然後便使出六成氣力,三五回合將那人當街拿下,一問,果然就是董平無疑。

“你可知本官為何抓你?”

董平見走不脫,索性老實點頭,“我殺人了。”

他認罪,卻始終堅持劉掌櫃胸前那一剪刀也是自己捅的,擺明了要把劉杏摘出去,可謂深情。

可等晏驕叫了人演示捅剪刀後,他這才啞口無言,冷汗滾滾而下,猶如被抽了骨頭一樣萎了。

晏驕問:“你可知劉杏那一下,劉掌櫃就已必死無疑?”

董平點頭,“我知道,所以乾脆就補了一下,想著若是仵作不仔細,或許會漏了胸口那處也說不定。”

等沒腦袋的劉掌櫃死透了之後,董平才拔了剪刀,而那個時候死者體內血液早已流乾,所以胸口傷處沒有噴濺痕跡。

“你殺劉掌櫃尚且說的通,”晏驕忍不住問道,“可那個孩子才三歲,他又有哪裡得罪了你?”

董平冷笑出聲,瞧不出半分悔意,“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崽子,殺就殺了,有什麼可說的。”

晏驕腦袋裡嗡的一聲,衝上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自己掌心震的發麻,董平半邊臉也腫了。

衙門眾人俱是一驚,七手八腳上前,一邊防止董平暴起傷人,一邊又七嘴八舌的問晏驕疼不疼。

晏驕搖了搖頭,隻覺得心裡仍舊憋得慌,對過來給自己揉手的龐牧道:“我出去透透氣。”

萬事開頭難,這董平自己認了罪,龐牧審理時便勢如破竹,迅速理清原委:

原來那劉杏與劉掌櫃多年無子而不睦,公婆又常過來陰聲怪氣,便不愛待在家中,一來二去的,就跟時常來聚香樓吃喝的董平對了眼。

想董平高大瀟灑,英姿勃發,又心思細膩,慣愛伏低做小討人歡喜,豈是木訥呆板的劉掌櫃可比?沒多久,劉杏就死心塌地,徹底將劉掌櫃拋之腦後。等夫妻二人分居後,更是肆無忌憚,時常提前打發了下人,叫董平從後門去自己臥房內相會,偶爾甚至留夜,次日清晨才走。

隻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麼一來二去的,到底是給幾個人看出端倪。

這回舞獅大會,劉杏料想丈夫必然又要在外與人徹夜飲酒,肯定要睡在外頭,便放心大膽的與董平傳話。可萬萬沒想到,劉掌櫃竟半路上遇到楊旺,將他請了家裡來吃酒。而這個時候,她已經來不及通知董平改期。

後劉掌櫃吃的微醺,興致上頭,暈暈乎乎回到原來臥房內欲與妻子歡好,誰知才脫了外頭大衣裳,竟意外發現衣櫥底部夾了一片男人衣角!登時大怒,抬手推開劉杏便發起狂來。

情急之下,劉杏抓起針線笸籮內的剪刀紮了丈夫一下,又叫董平快跑。可董平哪裡吃得這窩囊氣?越走越氣,眼角餘光瞥見廚房,血氣上湧,提著剁骨刀去而複返,見劉杏被踢倒在地,更是凶性上頭……

董平麵不改色交代完之後又冷笑道:“那劉高無用,外頭抱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種!自己頭上綠油油的尚且不自知,反而來怪老婆!”

眾人都是驚呆,“什麼意思?”

董平哼了一聲,帶著點兒複雜的驕傲道:“劉杏腹中已有我的骨肉。”

稍後龐牧又命人直接把劉杏提了來,待藥效過後立刻提審。

原本她還想抵賴,可等董平的供詞一出,她瞬間崩潰,聲淚俱下,對一應事實供認不諱。

她雖已對劉掌櫃沒了感情,但到底這麼多年共患難過來的,並不想置他於死地,當時見對方沒了氣息便亂了方寸。等回過神來時,竟發現還能有更糟糕的:董平已經將一大一小儘數砍頭!

轉眼間兩條人命,她整個人都懵了。

她愧對劉掌櫃,卻又不想指認董平,更擔心被衙役看出破綻,索性喝藥裝昏,意圖日後尋個機會脫身。

然而方興做事謹慎,將劉杏一家都看的死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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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龐牧講述了案件始末之後,晏驕也不禁呆若木雞,“這,這叫什麼事兒啊!”

還真叫她猜著了,合著兩人沒孩子,根本就不是劉杏的原因,難怪這麼多年請醫問藥都不管用!

龐牧也唏噓道:“估計是那借腹生子的丫頭見許久沒動靜,不甘心到手的銀子跑了,這才鋌而走險。”

“這麼多年了,就沒人想到給劉高把把脈?”晏驕心裡突然就堵得慌。

若當初便弄清楚這一點,對症下藥,或許根本不會有今日災禍。

正好阿苗過來送茶,聽了這話就撇嘴道:“世道如此,生不出孩子是女人的錯,生不出兒子也是女人的錯,男人卻哪裡有錯!”

說罷,竟又帶點警告的瞥了龐牧一眼。

莫名躺槍的龐大人撓頭,心道我又犯什麼錯兒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劉家死的那個孩子究竟是哪兒來的?

龐牧嘿嘿一聲,“那劉高有個表弟,二十六七歲了還沒個正經營生,幾年前來投奔表哥,如今就被安排著看莊子呢。”

晏驕恍然大悟,難怪生出來的孩子還能跟劉高有幾分相像,表侄兒麼!

大祿朝律法明文規定不殺孕期和哺乳期婦人,那劉杏也隻好等安全生產之後再判。

隻是不知知道真相的劉高父母,會是何等反應;又不知劉杏腹中孩子,背負著這樣沉重的命運,前路如何……

無論如何,此案就此告一段落。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能恢複更新啦!麼麼噠!這幾天都是大肥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