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9099 字 3個月前

見了任澤, 晏驕難免又想起玉容,也不知那可憐的姑娘如今怎麼樣了。

“上月聽說她出家了, ”龐牧道, “最近你忙著兩頭跑,眼見著下巴都瘦出尖來了,就沒跟你說。”

近來城裡沒什麼大案子, 難得平靜,兩個人已經許久沒像現在這樣自在說話,便沿著廊下密布的爬山虎瀑布慢慢地走著。

“出家?!”晏驕詫異道。

“不然還能去哪兒呢?”龐牧抬手替她擋開前頭伸出來的一支爬山虎,歎道, “許是因任澤的事觸動了心腸, 聖人並未遷怒幾個犯官不知情的家人和下人,那些人養尊處優慣了, 一朝大廈傾頹,卻往哪裡去?若是流落在外,還指不定落得什麼下場,倒不如青燈古佛, 好歹能保一世安寧。”

晏驕默然不語,想了會兒,“我想去瞧瞧她。”

龐牧點頭,“去吧,不過過幾日就是院試,我一時脫不得身,不能陪你同去了。”

晏驕莞爾一笑, “我又不是沒出過門,哪裡就非要人陪了?”

“小沒良心的,”龐牧酸溜溜道,“人家媳婦兒都恨不得把男人拴在褲腰帶上,你倒灑脫的很。”

“不想走的,攆也無用;”晏驕倒背著手搖頭晃腦道,“不想留的,就是剁了腿,爬也爬走了。”

感情這種事講究的從來都是兩情相悅,剃頭挑子一頭熱隻是白瞎,若龐牧對她無意,死纏爛打又有什麼趣兒?還不如專心發展事業,做她的第一號女捕頭呢。

女人嘛,要麼事業,要麼銀子,總得有一樣攥在手裡才能心不慌。

如今,她可是領雙俸的事業型女強人了。

“聽聽,這倒是悟道了,”龐牧啼笑皆非的說,“我瞧著,儼然是給邵老頭兒給帶壞了。”

晏驕噗嗤一笑,“彆瞎說啊,人家老爺子挺好的,可照顧我了。”

龐牧哼哼道:“他就沒安好心……”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時不時跟遇見的人打個招呼,雖說得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就是覺得舒服。

龐牧把人送回院子裡就走了,院試在即,他也不能真的一點都不管。

阿苗和小金、小銀在廚房裡忙的熱火朝天,聽見動靜都迎出來,這個問渴不渴,那個問累不累,又是端茶倒水捶背捏腿的。

“忙活什麼呢?”晏驕笑道。

“您好不容易回來,難得又得了官兒,這可是咱們大祿朝從來沒有的大事,將來史書上也必然會有一筆,”阿苗滿麵紅光的說,“怎麼著也得擺個接風宴。”

小金小銀也在一邊狂點頭,又說消息傳回來之後,外頭好些人突然就對她們熱情許多,更有想進來伺候的。

晏驕名聲大噪,整個小院兒裡的人都跟著水漲船高,阿苗等人自然高興。

平日裡總有人說仵作晦氣,女仵作更是陰上加陰,晦氣上頭加晦氣,如今好了,師父搖身一變成了聖人欽點的捕頭,看他們還有什麼臉麵、什麼膽量說!

“這個不錯,我喜歡。”晏驕又問起菜譜,指點了一回。

一時又有大廚房的大師父帶著菜單來請示,亂哄哄的熱鬨起來……

雖然精神亢奮,但畢竟一路車馬勞頓,晏驕也真的是累慘了,胡亂吃過飯後就狠狠睡了三個時辰,一覺起來天都黑了。

“師父醒啦?”阿苗正在外間給她熨衣服,聽見動靜就道,“師父起來吃完飯吧。”

“晌午吃的還沒消化,先放著吧,”晏驕揉著眼睛道,“對了,明天一早你跟我出去一趟,順帶檢查下你最近的功課有沒有落下。”

次日一早,晏驕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一陣春蠶啃食桑葉一樣的沙沙聲,起來後推開窗子一看,濕漉漉的空氣撲麵而來,呦,下雨了。

春雨貴如油,這可是個好兆頭。

“師父,小廚房照您以前給的方子做的肉沫醬香餅和豆腐腦,趁熱吃吧,”阿苗端了飯進來,笑道,“我特意囑咐她們多多的刷了醬。”

金燦燦的餅上麵厚厚的塗著一層棕紅色的瑩潤辣肉醬,裡頭還夾著翠綠的蔥花,熱氣香氣咕嘟嘟直冒,看著就有食欲。

“乾得好。”晏驕一邊胡亂綁頭發,一邊抽空朝她比了個大拇指,嘴巴裡都開始分泌唾液了。

醬香餅的精髓就是醬,給多點才好吃。

“外頭下雨呢,師父,今兒還出門嗎?”阿苗熟練地給她往豆腐腦上灑了料,“出去的話是坐車還是騎馬?騎馬的話我就去叫人準備蓑衣。”

晏驕快速洗漱了,“坐車吧。”

大路還好,都被人來人往踩得石頭似的梆硬,可那些小路就不成了,馬蹄下去泥湯能飛起幾尺高,水裡指不定有什麼穢物,冒雨跑一回就得搭進去一套衣裳,不劃算。

套上車,帶著馬,天好的時候騎馬,下雨就坐車,什麼都不耽擱。

師徒倆麻溜兒吃了早飯,叫上小六和小八就出發了。

這場雨來的溫柔,不急不緩的像個老好人,路邊野花壓下去又彈起來,搖頭擺腰示威也似,它也不惱,好脾氣的一次又一次再壓下去。

龐牧給了地址,是一處叫煙霞庵的尼姑庵,地方有點偏,但所幸距離峻寧府不遠,約莫三兩天也就到了。

等真正到了煙霞庵跟前,晏驕才切實體會到龐牧口中“地方有點破敗”是什麼意思:

小小一座土庵,灰不溜秋的,圍牆都塌了幾處,縫隙中頑強的長出青草隨風搖擺,甚至還應景的開了一點嬌嫩的小花。

寫著煙霞庵三個字的牌匾更不講究,仿佛隨手從哪裡撿了塊破木頭,略一衝刷,寫了字就掛了上去,如今風吹日曬,字跡早已斑駁,才剛他們差點走過了。

過來開門的尼姑低眉順眼的,聽說他們來找無憂就帶著進去了,幾乎沒什麼戒心—隻是男人不許進。

見到玉容的瞬間,晏驕差點沒敢認,因為眼前這個黑瘦乾癟的女人與記憶中光彩照人的張家小姐簡直判若兩人。

還是玉容先上前行了禮,“晏施主。”

許久不見,這個姑娘身上那種溫暖柔和的氣息已經不見,晏驕突然就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說什麼呢?問她過得好不好?何其諷刺。

反倒是玉容似乎看出她的為難,平靜道:“多謝施主記掛,如今無憂塵緣已斷,再沒什麼不好了。”

看著她黑紅龜裂的雙手,晏驕有些心酸,突然鬼使神差問了句,“你後悔嗎?”

玉容垂了眼睛,神色有些淡漠,“既入空門,自該無欲無求,哪來的悔?”

原本她隻是想給方姐姐討個公道,卻不曾料到背後竟還有這諸多隱情,更未曾想到將方姐姐推入地獄的,恰恰就是她的親爹。而自己一直敬仰著的父親,竟在背地裡試圖殺人滅口……

聖人殺頭抄家的旨意剛下來時,她整個人都亂了,大義滅親四個字如千斤巨石壓在頭頂,麵對家人的哭喊和唾罵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好像就隻是抽了一根稻草,卻不知稻草後麵連著的是一整座搖搖欲墜的大山!稻草抽離的瞬間,大山轟然倒塌。